宁国府的“好热闹戏”

作者：李祎峰

宁荣二府为了迎接元妃省亲，年也没有过好，因为省亲的时间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整个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为了这件事早早就开始做准备。因为元春到家的时晨是晚上，大观园各处都要点上蜡烛，把大观园甚至整个荣国府都布置得灯火通明。

省亲过后，上下人等都忙得筋疲力尽，“人人力倦，个个神疲。”王熙凤尤甚，一是事多任重，偷不得懒；二是本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

最清闲的要数宝玉。现在省亲的事忙完了，袭人被家人接去吃年茶了，宝玉正闲得无聊，有丫头回说：“东府珍大爷来请看戏，放花灯。”宝玉便换了衣服，回过贾母，带着小厮去东府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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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唱的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等，“倏尔神出鬼没乱出，忽又妖魔毕露，甚至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

百姓们说的“好热闹戏”即可能指的戏里，也可能指的戏外。戏里当然是指舞台正上演的，四出戏里都有武打场面，很是热闹。那戏外的热闹则是指宁国府的热闹事。

都有什么呢？

宁国府的第三代继承人贾敬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可是他不知何故却躲进了道观炼丹煮汞，一心想成神仙，一切家务事全抛下了，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是“好热闹戏”；继承了爵位的贾珍即是宁国府的掌门人，又是贾氏家族的族长，不好好管理族中事物，却领着族中子弟吃喝嫖赌，胡作非为，是“好热闹戏”；贾珍姬妾成群，却还要打儿媳妇的主意，以致于儿媳妇秦可卿上吊自杀，是“好热闹戏”；秦可卿死了，作为公公的贾珍“哭得泪人一般”，还刻意倾其所有为儿媳妇办丧事，也是“好热闹戏”；贾珍、贾蓉父子俩有“聚麂之诮”，对尤氏的两个妹妹垂涎三尺，更是“好热闹戏”。

百姓们说他们“妖魔毕露，扬幡过会，号佛行香，”一点都不为过。

宝玉可看不上这样的戏，竟然热闹到如此不堪，这是说的舞台上演的，便走开各处闲耍。忽然想起“这里素日有个小书房，内曾挂着一轴美人，极画得神。今日这般热闹，想那里自然无人，那美人自然是寂寞的，须得我去望慰她一回”。

宝玉到此本是图清净的，没想到刚到窗外，就听到屋里正演“好热闹戏”。原来是自己的小厮茗烟正按着一个女孩子，干那警幻仙姑所训之事。这是什么戏份？大白天竟然躲在这里演爱情戏，气得宝玉一脚踹进门去，将那两个人唬开了，抖衣而颤。

虽然宝玉说茗烟：“珍大爷知道，你是死是活？”但宁国府偷鸡摸狗的事不是经常发生吗？贾珍不仅和两个小姨子尤二姐、尤三姐存在不清不楚的关系，还偷了自己的儿媳妇秦可卿。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不好，难怪下人跟着学坏。

宁国府的丑事还通过老仆人焦大的口大骂出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

焦大是跟着太爷一起打天下的，是创业的一代，看到现在这些子孙不务正业，胡作非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借着酒劲大骂主子，揭开了宁国府主子爷、主子奶奶们的遮羞布。

按情理说，有了焦大这一骂，他们这做主子的该收敛些。可是这些人一旦没有了羞耻感，哪里还管“世人诽谤”，好热闹戏还会接着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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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因为老太妃薨逝了，是国丧，贾母等有爵位者全都去守灵了。正赶上贾宝玉生日，大家都在荣国府为宝玉过生日热闹的时候，突然传来贾敬暴亡的消息。家里除了宝玉，连一个“着己的男人”都没有，只留下尤氏照顾一群小儿女。

尤氏先命将玄真观所有道士都锁起来，等贾珍来家审问。接着带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一面飞马报信，一面将尸体裹好，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择日入殓。家里便接继母尤老娘带着尤二姐、尤三姐来帮着看家。

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贾珍父子便告假回家奔丧。半路上碰见贾㻞贾珖二人，他们俩是尤氏派来接替贾珍父子服侍贾母的。二人向贾珍汇报了家里的情况，当听到“怕家内无人，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的话，贾珍父子俩竟然相视一笑。

这一笑里，隐藏着多少肮脏和丑恶，藏着多少龌龊和无耻。这一笑是好热闹戏开场的前奏，下面“好热闹戏”就要开场了。

在老百姓看来，两个姨娘的到来，宁国府又有“好热闹戏”看了。

果然，贾珍让贾蓉回家料理停灵的事。他巴不得早点回家，因为两个姨娘早把他的魂儿勾走了。

见了尤二姐，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骂了他几句，还要打他，他像没听到一样，恬不知耻地滚到尤二姐怀里告饶。尤二姐嚼了一嘴砂仁渣子，吐了他一脸，他竟用舌头舔着吃了。

贾蓉的这些下作行为连丫头都看不下去了，都说他：

“热孝在身，姥娘才睡了觉，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爷，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就撇下他姨娘，抱着丫头亲嘴。丫头急得骂他：“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账。”

丫头这话说的很到位，这样的事连丫头都清楚是很丢人的事，可是贾蓉听了竟然这样说：

“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那一件瞒了我！”

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吗？

当贾琏想娶尤二姐的时候，贾蓉表现出了异常的热心。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如此热心是另有所图。希望能够在贾琏不在家的时候能够有机会偷腥，上演“好热闹戏”。

这就是为什么柳湘莲跟尤三姐退婚了。在他看来，宁国府“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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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好热闹戏”，惜春连她爹的葬礼都不去参加，甚至都不愿意接触宁国府的人，大概也是听到了人们把宁国府上演的“好热闹戏”作为饭后的谈资，而她作为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不想被玷污。

宁国府的“好热闹戏”最终以悲剧收场，贾珍是戴着镣铐被锦衣卫押着出来谢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