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薛占胜｜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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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冬思

陕西｜薛占胜

立冬之后，暂居乡间的我相遇了两场都不是很大的雪。

翩翩飞扬的雪花仿佛就是刻意徘徊到耳畔来轻轻地叮咛我：“冬天来了！”这叮咛似乎是让我做好居乡越冬的准备。

立冬。小雪。大雪。一个节令一步寒意袭来。冬，令人猝不及防便降临到这片广袤的高原上。乡村真冷。是那种寒风侵肌刺骨的冷，那种冷让人筋骨瑟缩。这个时候，阴冷的西北风能把一个人变成冰。是的，此时黄土坡上所有植物都已被风干，乡间显现出一派萧瑟来。

躲在家里寻觅着穿过玻璃的暖阳。瞬间，我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也被荒凉凝固了起来。窗外透进的光让我眯着眼懒散地享受着那一抹难得的温暖。

倏然间，远在西安的儿子给我发来微信问道：“老爸，家里下大雪了？？？”微信提示音惊扰了我的惬意。看到儿子询问的几个醒目问号，我猜测他一定是带着兴奋的表情。

我奇怪地对着窗户外看了看，一抹淡淡若烟囱里浮起浅灰色的云逐渐遮挡住了太阳，但并未有雪至的迹象。于是，我回他：“没有啊！”

儿子微信里又“哦”得回了一声。虽然不是语音，但我感受到了那一声中似乎带着些许失望。

失望什么呢？或许，儿子觉得一场雪便是一场浪漫的约会吧。而雪却失约于我，因此，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都替我感到失落呢。

想什么呢！这个季节黄土高坡寒风凛冽，万物枯萎，哪里还有风花雪月的情调。落雪对生存在黄土坡上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毛乌素冬季漫长，在这个季节里，雪花是最不奢侈的常客。就和初春的柳絮，深秋的落叶一般，它们往往会偷悄悄纷纷扬扬洒落。因此，常居于此的人不但不甚稀罕、至而还有些厌恶呢。

或许，只有远方的孩子们对它感到新鲜、好奇吧。我也理解儿子此刻的心绪。

太阳被云渐渐遮挡地收敛起了锋芒。于是，我想出去看看。居乡之意，不就是为了能够让拘禁的心灵得到释放么。

我秋衣套着冬装臃肿地走向岳父生前栽植下的那片林地。那原是位于陕北和内蒙古交界不远处的一片荒芜的沙漠。岳父生前口口声声念叨着那地方叫“老鞑子卯”。十余年前，老鞑子卯除了几行稀疏的沙柳和几朵孤孑的沙蒿草而外，便是一堆堆起伏的沙丘。退休了的岳父鼓励他辞职的儿子孤注一掷，痴迷般地承包了下来，而且硬是用三四年的时间栽植下了密密的树林。然而，树长起了，岳父却积劳成疾长眠于此了！

里边有樟子松、落叶松、白杨、垂柳......

难得的很，这儿倒还有一些生机呢！尤其是那些松树，在此时都已萧条的毛乌素沙畔更是伫立得惹眼，像一个苍暮的老人把玩着一块墨绿色的玉。那老人应该就是岳父的魂灵吧！还有那一行行挺拔笔直的白杨树，宛若穿着统一苍白色的乐队制服列队欢迎并合奏着岳父生前快活的秧歌曲调。

看到地面上的蒿草和枯叶都已没了筋骨，蜷缩在渐已僵硬的土地上，园区院落里水泥地面的缝隙间钻出或高或低一簇簇乱蓬蓬的杂草，墙角旮旯堆集着被风掠集到一起的落叶......我的心倏然变得有些莫名伤感起来。

是的，物是人非。我仿佛依能听到，从荒漠遥远处传来尖利的呼啸声嘶喊着，兄弟姐妹们春夏秋冬栉风沐雨的嗔怨欢笑交织着，岳父生前锣鼓秧歌欢快肆虐音韵声还在微微地回荡着......而眼下，这一切都被冬凝固了！

拾掇干净园区院落，将那些杂草、枯叶点燃，一缕袅袅青烟随清风朝天而散。我相信，它们是追着岳父的魂魄去了。

冬月初，一轮弯月凝冻在夜空，似豢养的拉布拉多犬从水盆中叼出冰块摔碎后的残牙。澄净的夜空，偶尔能看到若火燎过枯草的青烟一般的薄云从那轮弯月中疾迅掠过。西南方向那颗明亮的、我叫不上名字的星星依然忠实地相伴夜空。高高穿过屋顶耸立的白杨树、老榆树在夜的笼罩下端庄肃穆。树枝头的枯叶早已落光，只有一根根干枯的枝桠和它们顶上那个鹊巢一动不动。

在淡青的夜空映衬下，月牙、烟云、星星、老树、鹊巢......宛若一片硕大的青花瓷在夜屏中凝固不动，整个画面呈现出一派婉约静穆的氛围。

院落窗户上的玻璃透着一丝幽幽的亮光，瞪着奇怪的眼睛凝视着这一切。

乡村的冬夜被寒气包裹着，一切都屏息敛气静止了。

陡然间，南面不远处的列车轨道上远远传来轰鸣的“嗡隆”声刺破了宁静。那“嗡隆”声较之于白天更要洪亮许多，在静谧、广袤、空荡的黄土高原上涌来，若平静的大海忽然间起了海啸。那海啸声由远及近、由近至远倏然而逝。

夜，瞬息又恢复了宁静。偶尔，门庭前窗户下憨卧的拉布拉多会打一声呼噜。随着呼噜声气一过，夜，愈加沉寂起来。

遮盖上毛乌素编织的绵软细沙，生存在它上面的生灵们都安谧地进入了冬的梦乡。

作家档案

薛占胜，陕西定边人，生于1969年，退伍军人，离岗公务员，公益事业活动者。先后在中、省、市各类报刊杂志发表文章近百篇。曾出版散文集《廉声小语》、《安边记事》，著长篇小说《乡醉》。作品曾在第三届中国（浙江）“鲁迅故里杯”廉政杂文大赛中获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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