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更新已成为一个普遍关注的议题,它不仅关乎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更是提升城市竞争力、改善居民生活质量的关键所在。城市更新涵盖了城市规划、经济发展、社会融合以及环境保护等多个维度,德国以其独树一帜的更新理念,筑就了汉堡港口新城、鲁尔区等一系列世界级更新样本。
成立于1966年的盖博建筑设计事务所,深度参与德国城市更新历程,始终坚持着“实践愈多,成果愈丰;在寻找最佳答案的征途上,幸运自会降临”的理念。其设计的多特蒙德U艺术创意中心、哈伦拜格城市中心、MDR中德广播大楼等项目,已经成为当地人心中的城市记忆标志。
盖博建筑国际执行总裁、中国区总裁马睿思(Marius Ryrko)日前接受澎湃新闻采访。作为盖博建筑在中亚和大中华地区的事务负责人,马睿思不仅深入参与了不同地区的城市更新项目,更对城市空间的可持续发展有着深刻的见解。
“建筑设计应回归其本质,即设计和建造建筑时,应考虑其寿命达到百年甚至数百年,这才是真正的可持续性。”马睿思告诉记者,他十分欣赏目前上海、北京和深圳在城市更新中打造的高质量公共空间,尤其这些空间在多个层面上的深思熟虑。
盖博建筑国际执行总裁马睿思
澎湃新闻:针对“社区营造”,您曾在演讲中提及多种项目类型,尤其是医疗、教育、文化类项目。在不同的项目中,公共性是如何实现的?其设计手法有何异同?
马睿思:对我们来说,每个项目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各有各的设计任务、场地条件和实现方式,所以我们得为它们量身定制解决方案。这些方案不仅要有独特的设计智慧,还要能适应自身、适配环境,这才是我们做建筑设计的核心。
不同的项目,建筑类型确实会影响它公共性和开放性的程度。比如,那些公共用途的建筑,它们的公共性肯定更突出,我们的设计就会更注重它们的社会功能;而那些私人开发或私人所有的建筑,我们也会努力为它们打造公共空间,让它们具有社会功能。所以,无论什么项目,我们都承担着同样的责任,我们都非常重视场所营造、广场设计,以及创造能吸引人们参与的空间序列。
盖博建筑建成项目 – 济南金石中心
架空首层,在场地中央打造开放的内部庭院
澎湃新闻:社区营造中人文关怀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在盖博建筑的设计中,人文关怀是如何体现的?
马睿思:所谓“以人为本”的设计,其实都是从理解人自己开始的。只有理解了人,我们才能将那些关于比例、几何、社会文化的知识,转化成建筑中的尺度、体量和三维空间。
建筑设计的一切都始于空间的界定,这也是我们设计的核心。我就以意大利威尼斯的小广场来举个例吧,这个经典的城市空间就是由周围的建筑或拱廊来界定的,它的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的界限非常清晰,每个人都知道该去哪儿享受生活,因为空间的属性一目了然。建筑设计其实也是这样,我们可以组织不同类型、不同属性的空间,而它们的边界既可以是明确的分隔,也可以是模糊的、有延展性的区域,这样我们就能实现从公共空间到半公共或私人空间的平滑过渡。
所以,在我们的设计过程中,我们不断尝试在宽度、广度、高度等方面找到合适的比例,并应用到正确的空间序列中。这便是我们定义和构建空间的方式,目的是为了让空间既舒适又实用,能完美地满足建筑的功能。
就这点而言,我觉得建筑师的工作和音乐家很像。音乐家们有很高的专业素养,如果要他们演奏贝多芬,那他们就会进入诠释贝多芬的思维模式;如果是柴可夫斯基,那演出风格也截然不同。建筑表达其实也一样,建筑师就像建筑的作曲家,既要博闻多识,也要术业有专攻,同时还要足够敏锐,能够找到正确的音符、音调和节奏,来演奏出建筑的音乐,最终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稍微再补充一点。在盖博建筑,我们设计创意以及实现创意的方法,还必须基于大量的测试。因此,在深入设计之前,我们会不断探索和测试所有可能的方案,并尝试那些我们认为可行的变化。这一向内求索的过程,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最好的、最合适的、可能也是最正确的答案,这才是要义所在。
在此,我想引用我们创始人盖博教授的一句话 “建筑设计,就是得多练和多试”。我们实践得愈多,才会变得愈好;我们变得愈好,才能在寻找最佳答案的路上愈发幸运。
盖博建筑建成项目 - 法赫德国王国家图书馆
以新馆围合旧馆,营造城市广场
澎湃新闻:你是如何看待中国城市建设和城市更新中的公共空间营造的?相较于盖博建筑在欧洲和中东地区的实践,中国项目有何不同?
马睿思:在中国,许多项目的规模和体量确实对外国设计师构成了挑战。我观察到,中国的城市空间,尤其是在经济发展迅速的大都市,如上海、北京和深圳,都拥有着高质量的公共空间。中国在公共空间营造上所做的许多事情,确实可以成为其他地区的范例。当然,这些设计需要适应中国特有的背景环境,但我特别欣赏它们在诸多层面上的深思熟虑。
在中国,当你兜兜转转走进一个住宅区时,可能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这里融合了绿化、水景、零售,而且附近总是能找到美食。对于我这个欧洲人来说,这是非常便利和具有中国特色的。同时,这些空间还兼具实用性,整合了公共生活,通透舒适,必要时还与公共交通系统无缝连接。我认为,中国城市在这些方面的发展已经非常成熟。
而在德国,情况有所不同,尤其是在项目规模上。比如在公共交通领域,德国的许多火车站规模有限,难以容纳宽敞而复杂的设施布局。尽管存在如柏林中央火车站这样的杰出范例,但由于城市规模普遍较小,这样的案例并不多见。相比之下,中国的城市环境对建筑师而言极具吸引力,因为它要复杂得多。
在中东地区,许多城市仍然以汽车为导向,且炎热的气候条件也限制了室外公共活动,尤其是在夏季。因此,设计师必须更加注重室内空间,同时室外的绿化和景观也成为了挑战。
这让我想到了中国城市另一个出色的地方,即如何将公园和景观融入城市肌理。在中国,景观发挥着重要作用。并且我特别欣赏的一点是,中国的项目能够在建筑完工时就植入成熟的植物,这种做法在许多其他国家,包括德国,都不太常见。在其他地区,种下植物可能是幼苗,这意味着还需要等待数年,植物才能繁茂起来,项目才能达到其最初愿景的状态。而在中国,你不必等待,你可以立即体验到景观对城市是多么重要。另外,我本人也是中国园林和景观艺术的爱好者。中国在这一领域有许多其他地区值得学习的地方。
盖博建筑在建项目 - 南方科技大学医学院及附属医院
引入自然疗愈理念,打造多层疗愈花园
澎湃新闻:你曾提到建筑设计可以促进社区的凝聚力和可持续性。在可持续性方面,盖博建筑是如何将建筑、城市、社区和科技联系起来的?
马睿思:我认为可持续性是设计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我们有时会为此专门举办讲座。核心理念即每个项目都应该是可持续的。
可持续性是任何一个好的设计师都应该赋予项目的内在品质。在此,我想分享自己的一个经历。几周前,我有幸访问了希腊雅典,亲眼目睹了古老的雅典卫城和一系列历史悠久的建筑。这些由天然石材构建的杰作已经屹立了超过2500年,而我们今天建筑的寿命,从投资回报的角度来看,有时却只有25年。
投资者往往寻求快速的回报,但在历史上,建筑的初衷是追求永恒。在数字时代和后工业化时代之前,没有人会质疑建筑的持久性,这曾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然而,如今建筑的持久性却变得不那么重要。所以我强烈主张:将建筑的寿命重新纳入设计考量,使其成为技术和经济决策的关键因素。
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可持续性的概念始于我们如何设计建筑的朝向,如何考虑日照关系,以及如何回应当地的气候。我们的工作遍布全球,各地的日照角度、光线强度和热增量都不相同,所以在深圳、上海或是我们正在设计项目的科威特,设计策略也都不尽相同。
此外,可持续发展的理念还涵盖节能措施、被动式设计、空调系统、太阳能以及其他可再生能源等多种技术。尽管这些技术都至关重要,但在盖博建筑,我们却极力避免将它们作为一种附加的噱头,或是推广某种科技的手段,除非我们有充足的理由。
技术只是工具,它应该自然而然地被使用,并符合整体的设计理念。我们真正想要向客户和项目业主传达的是,设计和建造建筑应考虑其寿命达到百年甚至数百年。这才是真正的可持续。
当我们以长远的视角来评估建筑材料时,关于其成本效益的讨论便会发生转变。以砖块为例,尽管其初始成本可能高于抹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多个维护周期的完成,砖的长期经济优势将逐渐显现。我们所期望的,即创造那些经过深思熟虑、经得住未来考验的现代建筑。
从建筑的全生命周期角度出发,建筑的高性价比可能需要被重新定义,这是关键点之一。除此之外,其他因素也不容忽视。如政府的治理和政策制定,会决定性地影响什么是可再生能源,以及其效率和供应链的情况。不同地区和国家对于气候分区和可用自然资源的理解各不相同,即便在同一个国家内,我们也能观察到,中国的南北方在气候条件、制冷和供暖需求上存在显著差异。
因此,我们在推动可持续发展的每一步,都与深刻理解全局息息相关。我们致力于从一开始的规划和设计阶段就实施最佳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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