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鱼塘之恋

作者：黄兴洲

万物竞长，适者生存。李长生承包了村中一片汪塘养鱼，近两年发了。

这片汪塘四四方方，是村民多年来起土建房形成的，年长日久越扩越大，东西宽有五百米，南北长有六百米，朝北有一条水沟通向村外，又连接着一条狭长的水沟绕了半个村子。

沟两沿住着几户人家。从沟西到沟东有人驾起一座木桥，可以减少绕路的距离。

早年间，这片汪塘的南岸是一条大路，贯穿村东村西，路南边是一个生产队社场。每到酷暑的晚上，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借着朦胧的夜色，把身子脱光跳进汪塘里洗澡，除去疲劳和汗水，搓下的灰皮引来水中的鱼儿咂着嘴愉快的享受。

如果你要站着不动，自有成群的鱼儿在你腿上咂一口，或从你裆中穿梭而过，痒痒的，麻麻的，想去捉它，它会比箭还快，游走了。

汪塘东西两面住的人家，有的把茅厕建在汪沿边，遇上暴雨，粪水就会冲流入塘，鱼们可以饱餐几天，所以塘中的魚们长的肥，遇阴天，空气稀薄时，鱼们昂着头成群打浪在水中游，引得有撒网的人家不断扑捞。

汪塘底高低不平，鱼网撒下去往往事倍功半，狡猾的鱼从网底跑了。所以鱼儿活的很潇洒，有几年年底生产队车干塘水后，塘底白花花的鱼儿乱蹦乱跳可喜人啦，黑的乌鱼，黄们刺儿鱼，花的鲤魚，白的鲫魚，虾，蟹，鳖混杂，每家都分了不少，可喜人啦！

一晃几十多年过去，土地承包后，这个汪塘一直再无人问津，精壮劳力都外出打工挣钱去了，只有老弱残疾的人留守家园。

五年前，李长生因腰椎损伤没法在外打工，回家成天围着汪塘转悠。塘里的水脏了，浑了，魚儿渐渐地不见踪影。长生猛然想起当年这个塘里有那么多鱼儿，勾起了他的兴趣，不能外出了，养魚！

他向村里申请包这个汪塘，村主任说：“这个汪塘的水臭气薰天，你包它干嘛，想用它养鱼，可得下本整治了，你有这个本钱啊？”

长生说：“那你别管了，多少钱一年吧？”村主任说：“我与村委他们几个商量一下回复你。”

第三天，村长对长生说：“这片臭水塘没人管，你要承包可以，三年内不收费，从第四年开始，每年两千，你至少要包五年。”

长生考虑了一下说：“既然如此，我先包十年，咱得签合同，别等有收益了你们反悔。”村长拍心坎说：“李叔，只要我不下台，合同就有效。一旦我不干了，我给你协调，轻易不会变更。”

长生签了合同后，开始用水泵把塘水车干，雇一个挖土机清了塘底，把水中杂草（水草）收拢起来，有臭味的塘泥都拉到田里铺开，可壮地，待塘里泉眼从地下涌出清水后，把水草重新有计划根植在几个角落。

他到外地参观了一圈，回来把北沟口用铁丝网夹了一道障子，在三十米长，八米宽的沟里放了泥鳅苗，里边烂泥、树上的落叶是泥鳅的好饲料。

靠东边泥泞少，沙子多的地片放养二百多只鳖魚，南岸圈上铁丝网，防止有人落水，分水层放养了鲤，鲫，草鱼，鲢鱼，水草地片放养草虾，鲤鲫草鱼的鱼屎养壮了水草，虾附在水草层中吸取营养，从第二年就有了可喜的收益。

长生的妻子已死有十年，儿子闺女都在昆山一带闯出一片事业，都不愿回来，他孤身一人在家活得潇潇洒洒，不到六十岁，有人看他混得风声水起，就想给他多事，介绍个老伴。

长生笑笑一致回绝，别人不知他怎么想的，只觉得他活得有滋有味，其中一定有道道。

其实长生下力气包这个鱼塘才是项庄舞剑，他有个年轻时相好的，就住在汪北沿沟边，叫晚莲，两人年轻时就亲亲热热腻在一起。

晚莲十八岁那年，一天晚上和长生去邻庄看电影《甜蜜的事业》，回来时遇大雨，两人躲进路边高粱的院子里，相偎相依，等了好久，雨也不停，两人相互亲偎激发了青春烈火，先是亲吻，后来越过那道坎，做了那件事。

有了第一次突破，后来又在几个地方做了几回，等晚莲发觉身上不对劲时已晚，也怪她没经验，被父母知道了。

晚莲的爹暴怒异常，痛骂女儿不争脸，找了个同姓人，平时光知两人好，认为是姑侄关系不会出事，长生依族谱该叫晚莲小姑，若这事要传出去还能抬起头吗？光浇村邻的口水也能淹死。

晚莲的爹在气昏了头的情况下暴打女儿一顿，一根磨棍打断了，不慎把晚莲的右腿打折了。当然晚莲被打得流了产，为顾面子，全家对外就说晚莲自己不小心过沟摔断的。

长生知道后去看晚莲，跪在晚莲爹面前头都磕出了血，答应娶晚莲，两家虽然同姓但早出了五属，没血缘关系，不违反婚姻法。

晚莲爹老郁魔，说什么也不同意，把长生骂出了门，从此，腿残了的晚莲誓死不嫁，在家成了老姑娘。

爹娘死后，哥哥在家东又盖了房娶了亲，把老房子留给了妹妹，和晚莲分开过。

长生也发誓不娶，但他的爹娘不能让李家绝后，打着骂着逼长生娶妻生子，长生妻子贤淑，没死时知道长生与晚莲这段故事，有时长生去帮晚莲干点啥她也装看不见，不支持不反对，眼不见心不烦。

长生媳妇死后，长生的儿女有心让爹把晚莲接过来，好照顾，但要强的晚莲拒绝了长生，她自从残废后心灰意冷，不想拖累长生，长生到她家帮她干活，她也热乎乎地管饭，就是不让长生在她家过夜，她太爱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她不想委屈了他，不想让他的晚年为她受累。

长生在外打工期间，都是晚莲哥嫂来照顾晚莲，哥嫂一大家子人，儿孙满堂太忙了，晚莲能自己干得从不喊人来帮忙。

长生回来看到晚莲如此艰难生活，坚持住她家重续旧缘，孽莲心里很矛盾，都五十多岁了，怕人笑话老不正经。长生一心护她，找理由承包了这个鱼塘，吃住在晚莲家里，方便喂魚和看护鱼塘。

鱼塘太深，他怕有谁家不知深浅的半大孩子到塘里洗澡逮鱼，他在塘边扯了电线，按了几盏电灯，偏有调皮小孩破坏了灯线，长生怕万一发生事故，罪莫大焉，就住在晚莲的过道里看着。

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电闪雷鸣，晚莲屋里灯泡突然灭了，晚莲怕响雷，灯一灭她害怕，大喊：“长生快来！”

长生听晚莲惊恐的喊声，急忙打亮手灯闯进晚莲的睡屋，见晚莲只穿背心窝在单被里，浑身发抖。他先查了闸刀开关，跳闸了。

他合上电闸，见晚莲蓬松着头发，脸色发黄，伸手去帮她理理凌乱的头发，晚莲再也控制一住，抱住长生再也不松手。

长生双手环抱着这个叫“小姑”的恋人，多少语言都无力，两人压抑了多少年的情感此时如开闸的水流……

晚莲见长生如此痴情，一块坚冰渐渐融化，她从心底里又接纳了这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生命之交的男人。其实村里同姓结亲的何止三对五对，时代进步了，人的思想也开化了，谁笑话谁呀！

长生和晚莲同吃同住在一起，把饲养这个汪塘当作乐趣，白天有大人小孩想钓鱼，长生提供鱼饵，还在塘边修了一座木桥，伸到鱼塘十几米的地方，木桥上搭了棚，遮阳避雨，村里有人家来了客想吃鱼，撒开鱼网捞几条，长生只向征性的收少许成本费。全村干群把这个魚塘当成自家的魚池仓库，逢中秋节，春节两个喜庆日子，长生找人把魚捞上来，低于市场价格贱卖给村民，村民十分高兴，极力赞扬长生和晚莲为村民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四邻八乡的魚贩子都知道长生的魚塘里有泥鳅，鳖鱼，乌鱼，刺鱼，大虾等餐桌上高等鱼种，不惜高价来收购，对此长生也是略低于市场价批发给他们，鱼贩们充当了长生的义务宣传员，免费的广告商。

电视台知道长生的养鱼塘很有特色，前来采访他养鱼的经验，他也说不出多少大道理，他指着半塘的青萍和杂草告诉记者，这鱼吃饲料，排出的粪便可以使水草旺盛，旺盛的水草是大虾的天然饲料，世界上动植物相生相克，互相依存。

他无师自通地又说了一段题外话：鱼儿的生长就和人一样，相互依靠，和平共处就活的愉快，长的好。我的腰肢不好，但我心里装着一个下肢瘫痪了的爱人，我们互相抱团取暖，生命就有了乐趣，有这个好女人在，我甘愿天天与她看着满塘自由自在的鱼儿游动，幸福的活着就心满意足。

记者为他的这段不成文的感触而激动，想不到这次采访还读懂了人生，回去要好好总结一下，认真把这对恋人的事郑重报道，上个新闻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