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墩子
我没见过盛大的菊景,因此,也就不大能体味“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背后的意趣。野菊倒见过不少,山野深处,道路两旁,随处可见。默默地开,默默地死,并不稀奇。因为多,反倒不那么显眼了。朋友家的庭院里,多次见过菊花,但都不曾引起我的注意。对花草,我向来喜欢长在荒地里的。野生的,最晓风月,最近霜露,自有一番野趣。
一日清晨,山脚漫步,空气清澈,山上有雾在走,树上枯枝盘绕,头顶鸟群从村里飞来,哗哗啦啦,消失在林间。耳朵很快就被鸟鸣灌满了。路过一处荒地时,忽看到杂木背后藏着数丛菊花。惊喜之余,连忙蹲坐在地,安静地注视着。这几日,寒流来袭,气温着实够低,昨夜我抱着棉被尚觉得冷,它们却开得艳,开得寂美。一丛丛,一簇簇,寒风中挤在一堆,抱成一团,像在彼此诉说旧梦,风也不曾吹落一片花瓣。就是伏在地上的,也高昂着头,金灿灿地笑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它们明明开得浓烈,香得脱俗,却偏偏藏住满心的骄傲。
我痴痴地望着菊花,竟有些陶醉了,连下起雨来也浑然不觉。雨不大,簌簌地落着,携着几分薄寒。一旁的菜畦里,青烟如纱,点点青菜,泛着生铁般硬朗的绿光。附近转一圈回来,再看菊花,花瓣和叶上已缀满水珠。叶被风雨刮得有点萎,微微泛白,有些叶上还沾着泥,花却金得透亮,展得洒脱,纷纷乱乱地排列着,摇曳着。那些尚未开放的花骨朵儿,更是憋着劲儿,藏在叶片下,像婴儿紧紧攥着的手,想必再过一两日就要开放了。
菊花常给人一种感觉,不经意间,一声不响地就开了。它们不喜凑春夏的热闹,而总在苦寒的时节,清清爽爽地开,平平淡淡地想着心事,潇潇洒洒地做着梦。
既然开,那就开得掷地有声,英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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