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美了的最高境界：“我这是在哪儿？”

长辈说，最好吃的炒饭在火锅店，最好吃的泡菜在羊肉粉店。

想，按此推演，大概在无锡，最好的汤圆在玉兰饼店？

譬如日谚有所谓最好的天妇罗在荞麦面店。我也听一个膀大腰圆围裙油腻的法国肉店老板说：最下酒的干酪和最下干酪的酒，都在“我们这样的正经肉店！”

最好的豆腐，可能在羊肉店。

冬天中午，去个馆子吃羊肉，角落里挤到一角桌。

去得早了，还得拼位。嬢嬢们还是忙得照顾不过来，一指位置“两位，坐，自己擦桌！”

先来一嬢嬢，端一托案的粉蒸羊肉笼笼：要几笼？

我们踌躇，说一笼吧；嬢嬢递了一笼要走，我们决定了：再来一笼！

再来一位大叔端托案来，更不待问，红烧羊肉、红焖豆腐、白切羊肝先放下，“到我们这里都吃这个的——还要啥？”

我们要了羊肚汤，要拌豆芽，大叔说羊肝下面有豆芽，再要就重了；这就够了，“你们吃不完！——饭自己添哈！”

嬢嬢拿豆花来，我看着，迟疑了下，嬢嬢豪迈地说：到我们屋头，没吃豆花都算白来老！

打了碗饭，想就着这些菜吃掉吧，豆花拌起，一入口，稀里哗啦生死一线，忽然一碗饭就空了。笼笼羊排羊汤还没动呢。

人都喜欢有点什么软滑香浓的东西来拌饭。奢侈到老港剧里的鱼翅捞饭、鲍汁拌饭，普通到黄油饭、蒸蛋饭。前者味道醇浓，后者可以自己酌定味道：比如蒸蛋拌饭，我就喜欢加一点酱油或麻油。

重庆一般豆花饭，豆花和饭分上，可当菜下饭，也可拌饭，我估计许多人都喜欢后者：两大勺豆花扣在饭上，再自己酌加豆瓣酱辣椒油蒜泥酱油，浓淡自调，等于是个可以自己决定味道、富含蛋白质又不容易腻的完美拌饭酱。这家是自家红油调豆腐，好吃得间不容发，不容思考。平时我午饭不敢吃太多米饭，怕下午犯困，至此还是吃得昏天黑地；不知不觉一碗饭吃完，“不行要续一碗”。

拼座的大叔放下羊肚汤，起身让我续饭——他正拿大碗羊肚汤当饮料喝，顿顿顿。

我再打一碗饭，笼笼松融，羊杂香嫩，羊排汤里捞骨头来嗦。吃得汗流浃背。临了连粉蒸羊肉的碎末、红烧羊肉的软骨、豆腐的浇汁都不想放过。吃得发际颈背都是汗。

吃得香不一定是一口一叹赏，也可以是埋头吃得无暇他顾昏天黑地，一抬头，恍若隔世，“有点陌生啊，这是哪儿来着？”

吃完买单，门口等位的人翘首看我起身，喜形于色。

嬢嬢一手按计算器算，一手手机扫码买单；我们跟嬢嬢说，手机上也有计算器的，不用再按计算器的，您看您看……嬢嬢：哦嚯？

这时邻桌拼座大叔正跟人说：

人健康都是要吃好，你们老板恼火地很，都是因为吃不好，心理变态老……

吃香吃饱，不知人间何世，生活才能好。

冬至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