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泰”李娟：穷人没资格特立独行

以“阿勒泰”系列散文知名的作家李娟在一次接受访谈时，说到了她的一种生存哲学：

很贫穷的时候，你不能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一个人太弱小了，太卑微了太脆弱了。这个时候你唯一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消失在人群中。

一个稍微有优越感的人，他是绝对不会体会到这种东西，他也不会去共情的。我曾经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是一个讨好型的、人格吧，我知道这种人对自己的保护是多么的巨大，就是明明很痛苦，但是你非要笑着，明明很尴尬，但是你就要装作无所谓。

你只能这样，故意装得不在乎痛苦，不在乎被歧视，这是你最后一层盔甲。也许我委屈了自己，但是我获得了我想要的东西，这样让我有安全感。真正自信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的。

我发现，这段话里所反映的内涵，在李娟的《我的阿勒泰》里有具象的表达。为方便起见，这里只提及三篇吧。

《河边空旷的土地》中的江阿古丽，是一个勤劳细心的哈萨克族女孩，她的世界或许不大，却充满了色彩。

她早已辍学，还未出嫁，日常生活主要是围绕着家务转，此外就是绣绣花，算是她的一种艺术活动。如果这也是一种劳作，那么，那些从河边精心挑选的石头，则是她心灵的慰藉了。

她捡来的石头五颜六色，斑斓精致，她将这些石头浸在一个小白盆里，放在窗台上，迎着阳光欣赏。

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对江阿古丽而言，它们是平凡生活中的亮点，是她对抗贫穷与孤独的小小武器。

江阿古丽就是一个没有资格特立独行的穷人、普通人。她只能是按照在那种处境下能够生存的方式生活。只是，她仍然在这个前提下，用这些简单却真挚的方式，让自己的心灵得以安放，展现了在艰苦环境中那份难得的坚韧与满足。

再看《在荒野中睡觉》，说的是李娟自己。

她是一个汉族少女，与阿勒泰草原上的哈萨族牧民们自然有太多不同。但是在这里，她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叛逆者，而是一个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观察者。

她描述了自己在夏牧场上，因为家里主要干裁缝的活，自己没有太多活可干，所以常常在外面闲逛，饿了才回家。然后逛得累了，她就在旷野里睡觉。

她经常在北面山坡的半山腰处睡觉，那里有一块像沙发一样的白石头，平平的，还有靠背的地方，虽然不软，但足以让她舒适地躺下。

她在那里睡觉时，有时会被羊群经过的烟尘和咩叫声吵醒，不得不坐起来等待羊群过去。赶羊的男人会对她笑，吆喝，甚至唱歌，但她并不想理会，也不生他们的气，尽管那些人明明看到她在睡觉，却故意把羊往这边赶。

李娟还描述了她在山顶的体验，她曾经爬到过最高处，那里视野开阔，“群山起伏动荡，风很大很大”。山顶的另一端是浓密阴暗的老林子，与她以前见过的森林相比，这里显得更加原始和神秘。

也许这种描写在未曾在草原生活过的人看来会挺浪漫，其实这得建立在随时能离开的前提下。

作为还是一个穷人，并不能说走就走的李娟，这却是她在面对生活的艰辛时一种主动与被动兼有的选择。在与自然和谐共处中，她寻找内心的平静和力量，或者说“安全感”。

最后是《我们这里的澡堂》。

澡堂对我们南方人来说不是很有概念，这个冬天去东北一游的朋友大概会比较有体会。这好像多多少少有点“猎奇感”，但其实在北方这只是日常生活而已。

不过，在阿勒泰草原牧民生活中，泡澡堂并不十分日常，却也因此更有了某种诗意，在改编成电视剧后，甚至有了一种“神性”。

她描述了澡堂中央的大水池，水汪汪的，不时有小孩在里面摔倒，但哭声总要酝酿三秒钟才能迸发出来。澡堂里，人们面对面站着洗澡，视线在中途散开，水很大，一股一股地倾泻。

李娟本人在澡堂的经历也颇为丰富。

她说自己是个健忘的人，不是忘记这个，就是忘记那个。她有时会忘记带梳子，导致走出澡堂时头发总是胡乱纠结着的。有两次她忘了带毛巾，只好在更衣室里慢慢晾干。还有几次忘记带拖鞋，不得不匆忙回家取，回来时老板总是让她再付一次钱。有时忘带香皂或洗发水，她就得用其他东西代替。

这些小插曲让她的澡堂经历充满了生活的乐趣和小小的尴尬。

更重要的是，澡堂不仅让人们以最本真的状态相见，还建立起纯粹的关系。

李娟描述了人们在澡堂里放声歌唱的情景，开始只是一个人在哼着，后来另一个人唱出声来，最后变成了大合唱：“金色阿勒泰，山水之灵，绿草如茵……”这种欢乐的氛围在哗哗流水中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周期越来越短。

澡堂里的歌声和谈话声，构成了一幅幅生动的生活画面，展现了阿勒泰人民的生活状态和情感世界。

也许在这里，人们特别会感受到“一个人太弱小了，太卑微了，太脆弱了”，又会感到找到了安全感和认同感。

在《我的阿勒泰》里，有着李娟对阿勒泰这片土地的深情书写，更是她对生活哲学的深刻探讨。在这本书中，我们看到了贫穷与脆弱中的坚韧，看到了平凡生活中的不凡之美，更看到了在困境中寻找安全感与认同的智慧。

李娟用她的文字，教会我们如何在生活的洪流中，既不失去自我，又能与世界和谐共处。这或许就是《我的阿勒泰》给予我们最宝贵的启示吧。我总觉得，她的语言是那么朴素直白，却又是能让人一读再读、反复咀嚼，相信每个阅读李娟的人都会是这种感觉吧！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