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8日发表在《动物行为学杂志上》上的一篇论文显示,美国加州研究团队连续12年都在当地观察和研究松鼠,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突然发现:一只松鼠嘴里叼着一只田鼠,并“用力”摇晃撕扯它。 研究结果令人大跌眼镜,加州松鼠放弃了对坚果和果实的热爱,转而开始食肉,吃的还是同是啮齿动物的田鼠。研究人员认为,松鼠吃肉,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机会主义行为。 发生很频繁,参与群体也很大,也不是拾荒行为,而是主动去捕猎,再将其撕裂并吃掉,已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研究团队负责人对此非常震惊,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地区的松鼠正在进化成食肉动物。”
美国松鼠为什么会突然黑化吃田鼠,从生物学上怎么解释?
食草动物偶然捕食,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
- 例如,羊儿被观察到会吃小鸡,偶尔换换口味吃田鼠也是可以的。
不过,这一次研究中的松鼠「广泛」捕猎田鼠,的确比较少见。
在足够短的时间尺度下,松鼠「广泛」捕猎田鼠,是一种罕见现象。
但在足够长的时间尺度下,食性转变,是一个常见现象。
下面,就从演化的角度,来系统的谈一谈肉食动物和植食动物的演化。
我们通常认为,动物的消化系统、爪牙,以及运动生理等各方面的特征,决定了动物是草食动物,还是肉食动物。
这里主要围绕消化系统和牙齿的演化,来聊聊食性的演化[1][2]——
从早期鱼类开始,五脏六腑就已经有了雏形。
在后来演化过程中,不同鱼类的消化道分化各有侧重。例如,肉食性鱼肠道较短,草食性鱼肠道较长,肠的第一部分具有螺旋瓣,从而进一步增加消化面积[3]。
后来所有脊椎动物的消化道,都是在早期鱼类消化道的基础上一步步升级演化而来的。
3.6亿年前,早期四足类登陆,能量和营养需求进一步增加,发展出了更长的肠道,并开始盘绕了起来。
3.4亿年前出现的早期爬行动物,不仅肠道的长度进一步增加,各段的分化还得到进一步细化。肠道内部也出现很多的皱褶,发现出覆盖表面的绒毛,使得消化、吸收面积得到空前增加。
陆生脊椎动物的肠道,很明显地分为细长的小肠,以及短宽的大肠,同时失去了螺旋瓣,主要依靠3种方式来增加面积:
1、增加长度并盘绕起来。
2、向肠腔突出粘膜皱褶和绒毛。
3、肠内皮向粘膜下陷入形成隐窝。
爬行动物的消化系统比起更早的动物复杂得多,但还不算规模庞大。
草食性和肉食性动物的肠道,同样具有一个更长、更复杂一个更短、更简单的区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早期鱼类演化诞生之后,这样的特征区别就持续了长达5亿年的时间。
动物消化系统真正变得极其发达,是2亿年前温血动物逐渐出现之后。
蛇、蜥蜴、鳄鱼等大多数冷血动物,基本上都是吃一餐管一周看,甚至数月,气温降低新陈代谢降低,食量还会大大减少。温血动物则不同,不仅三天不吃饿得慌,排除冬眠类,气温降低时反而需要增加代谢(例如颤栗)来维持体温,食量甚至还可能不降反增。
空前的能量需求,摄食量大大增加,都使得温血动物需要异常发达的消化系统来支持,尤其是对于食草动物来说。
掠食能力的增加,也使得动物的牙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4][5]。
早期动物的牙齿非常简单。
从上到下:槽生牙(恐龙、哺乳动物)、端生牙(鱼、蛇)、侧生牙(蜥蜴)
4.3亿年前的鱼类,第一次进化出牙齿时,属于端生牙,大部分都没有牙根,十分容易脱落。虽然这样的牙齿容易再生,但很难支持足够的咬合力。
经过一亿年的进化,当鱼类登陆成为爬行动物后,进化出了侧生牙。侧生牙比起端生牙,虽然有了不完善的牙根,也不是很牢固。即便保留了再生能力,能够支持的咬合力也有所增加,但上限并不高。
而时间到了3.2亿年前后,合弓纲和部分爬行动物都进化出了槽生齿。槽生齿发展出完善的牙根,牙齿牢固。虽然一般存在着无法再生的缺点,但对于野生动物的寿命来说,绝大多数都能用完一生。
牙齿具有很高的钙化程度,在合弓纲动物演化后期,发生了犬齿、臼齿、门齿的分化,侧重发展臼齿,便能胜任咀嚼、研磨植物的工作。侧重发展犬齿,便可能发展出颌间的利器,轻松撕开猎物的皮肤和鳞甲。
同时他们的颌骨和肌肉都会发生适应性的变化。
例如,植食性的基龙头骨相对较小,但却相对较宽,轮廓呈三角形,可以容纳强壮的颌部肌肉,口部具有适应植物性摄食的锐利牙齿。强大的咬合力,和细小而锋利牙齿,适合咀嚼纤维素含量较高的植物材料[6]。
肉食性的异齿龙拥有高而弯曲的头骨,长长的颌骨中布满牙齿,外部长有较大而类似于犬齿的牙齿,可以轻松撕裂猎物。而靠近颌骨内部的牙齿小而锋利,有利于切割蛋白纤维。很有可能,它们的狩猎方式的确和后来的早期主龙掠食者比较相似[7]。
二叠纪中期的哺乳动物祖先,很有可能是一种肉食性的合弓纲动物——楔齿龙。
它们拥有厚重颌部、健壮牙齿,长长的犬齿,以及锋利而密集的切割类牙齿[8]。这些都无一不彰显出这个时代,顶级掠食者的标配。
2.75亿年前,这一支类似于楔齿龙的盘龙类动物,进化出了我们最早的兽孔目祖先。
相比起盘龙类,它们兽孔目拥有更大的颞颥孔,可以附着更加强壮有力的肌肉。而颌部结构变得更加的精细而强壮,分化出了未来哺乳动物的三种牙齿,拥有切割作用的门齿,锋利而用于刺穿、撕裂用的犬齿,厚实强壮而用于咀嚼的臼齿。
也就是说,原本肉食性的合弓纲祖先,最终分化出了肉食性和植食性两大类型的哺乳动物。
这样相似的演化过程,在整个古生物演化史上,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在后来的演化过程中,脊椎动物肠道、牙齿的一系列生理特征,都是和食性的演化高度匹适的[9]。
虽然恐龙的灭绝和6600万年前的陨石直接相关,但它们的衰落也和植被的变迁有所联系。
1亿多年被子植物崛起,裸子植物衰落。植食性恐龙难以消化木质化程度更高的被子植物,从而造成了种群的衰退。
相对来说,哺乳动物为首的温血动物,演化几乎和被子植物的崛起时间相当,几乎都有复杂的消化系统。
当然,鸟类因为飞行压力,消化道演化得比较短,没了牙齿。不过它们的肠道结构,和哺乳动物也非常的相似,明显分为3段,第1段为十二指肠,第2段为小肠,第3段为后肠,相当于哺乳动物的大肠和直肠。
它们的食性虽然也有典型肉食和植食区分的,甚至大鹅为了植食再次发展出了“牙齿”,秃鹫为了食腐有了极低PH值的胃液,但大多还是更加倾向于杂食。
至于哺乳动物的肠道,其复杂性,可以说是动物之最。
以人类来说,在我们胚胎发育的过程,肠道会再现五亿年的进化之旅。
在我们胚胎发育的第20天(第3~4周),内胚层会发生广泛折叠,然后形成消化管(胚胎肠管),消化管分成三个部分,头段为前肠(foregut),尾段为后肠(hindgut),与卵黄囊相连的中段为中肠(midgut)。
不同种类哺乳动物肠道的演化,同样受到摄食压力的影响。
一般来说,大型动物比小型动物消化道更加的发达,草食动物比肉食动物消化道更加的发达,主要有两种方案提升消化能力。
其中牛羊等反刍动物发展出了反刍胃,通过不断咀嚼碾磨、胃液消化、共生菌分解,最终实现对纤维素的消化。
另一种,马驴等单胃食草动物则是发展出粗壮的盲肠,同样借助共生菌来消化纤维素。不过由于单胃食草动物消化吸收在大肠,远远不及反刍动物小肠的吸收能力,因此消化吸收能力弱于前者,常常有食粪习性。
整体上来看,体型越大、越是偏向杂食、植食,消化系统更长、规模更加庞大,分化也更加复杂。各种各样的哺乳动物,牙齿更是发生了各种复杂的适应性改变[10]。
在恐龙统治的年代,早期哺乳动物身体都很小,很少纯肉食,除了植食性的主要都是吃植物种子和昆虫、小型脊椎动物的杂食性动物,因此几乎都保留了盲肠[11]。
虽然灵长类也主要是杂食性的,但由于主要是吃瓜果等少纤维素的食物,偶尔摄入纤维素也是为了辅助消化,因此盲肠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退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灵长类盲肠的一定退化,才使得人类祖先的消化道朝着肉食性更进一步,为人类直立行走后,化身顶级掠食者埋下了关键的一笔。
无论肠道、颅骨、牙齿构造,还是其它适合捕猎的生理特征,和食性其实都是相互促成的。前者可以影响食性,后者也可以反过来影响前者的构造。但同时生理特征和食性,都是由生境压力所决定的。
地球5亿年来,经历过5次大灭绝,小型灭绝事件更是成千上万。
每一次灭绝事件,都是全球性自然生态的极端改变,无数动物的生境压力发生了骤然剧变,没有适应全新生态位的动物,系数灭绝。适应全新生态位的存活了下来,那些杂食或者食性本来就有一定改变的更容易存活下来。
6600万年前,恐龙刚刚灭绝时,早期鸟类和哺乳动物绝大多数都是植食或杂食动物。所以,早期哺乳动物,才普遍性盲肠保留,只有朝着纯肉食演化的,才发生了高度的退化。
松鼠作为啮齿目的动物,它们的生态位,其实在哺乳动物中比较原始。它们其实和田鼠一样,肠道系统在哺乳动物中也相对原始[12]。
典型的丛林杂食生态位,除了主食是坚果、种子等等,昆虫同样在他们的食谱上。
整个啮齿目和早期哺乳动物都非常相似,这是最早的真兽亚纲动物,1.6亿年前的中华侏罗兽[13]。
它们的形态很小,十分的接近小型老鼠,加上尾巴也仅仅只有10厘米长,体重不过13g
啮齿目和灵长类同属于灵长总目,松鼠和最早的灵长类动物非常相似。
灵长总目从8000万年前的白垩纪开始分化,6500万年前恐龙灭绝后,发展出了最古老的灵长类——更猴。它们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老鼠,又有点像松鼠,以水果和树叶为食,甚至也可能吃一些昆虫,以普尔加托里猴为代表[14]。
小体型的丛林杂食生态位,属于哺乳动物的原初生态位。这样的生态位,食性还没有发生高度特化。
肉食哺乳动物的祖先,都是从这样的生态位还是演化出来的。
开篇我们就举例了,哪怕高度特化的也可能偶尔开荤。这种没有高度特化的,食性转变会是更加容易的事情。
总之,食性转变在整个生物演化大的尺度上来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然而,在足够小的时间尺度下,其实并不容易观察到。我们恰好观察到一种动物食性的「广泛」变化,对于人类来说其实是一次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松鼠食性改变的生境压力变化,值得进一步研究揭示。
参考
- ^Steinberg, Christian EW, and Christian EW Steinberg. "Diets and digestive tracts–‘Your food determines your intestine’." Aquatic animal nutrition: A mechanistic perspective from individuals to generations (2018): 9-59.
- ^Litvaitis, John A. "Investigating food habits of terrestrial vertebrates." Research techniques in animal ecology: controversies and consequences (2000): 165-190.
- ^Argyriou, Thodoris, et al. "Exceptional preservation reveals gastrointestinal anatomy and evolution in early actinopterygian fishes." Scientific Reports 6.1 (2016): 18758.
- ^McCOLLUM, M. E. L. A. N. I. E., and Paul T. Sharpe. "Evolution and development of teeth." The Journal of Anatomy 199.1-2 (2001): 15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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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ink, Kirstin S., and Robert R. Reisz. "Hidden dental diversity in the oldest terrestrial apex predator Dimetrodon." Nature Communications 5.1 (2014): 3269.
- ^Palmer, Douglas. "The Marshall illustrated encyclopedia of dinosaurs and prehistoric animals." London: Marshall Editions (1999): 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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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evens, C. Edward, and Ian D. Hume. "Contributions of microbes in vertebrate gastrointestinal tract to production and conservation of nutrients." Physiological reviews 78.2 (1998): 393-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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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ume, Ian D., Kenneth R. Morgan, and G. J. Kenagy. "Digesta retention and digestive performance in sciurid and microtine rodents: effects of hindgut morphology and body size." Physiological Zoology 66.3 (1993): 396-411.
- ^Luo, Zhe-Xi, et al. "A Jurassic eutherian mammal and divergence of marsupials and placentals." Nature 476.7361 (2011): 442-445.
- ^Chester, Stephen GB, et al. "Oldest known euarchontan tarsals and affinities of Paleocene Purgatorius to Primate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2.5 (2015): 1487-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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