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栋：“嘉定三屠”平灭二帝，冲冠一怒之南明“忠烈”宁夏王

我在想，如果我们搞一个中国历史上的“三姓家奴”的排行榜，除了吕布肯定能上榜外，有个人估计也很难逃脱得了，这个人叫李成栋，他先是农民起义军，后投降明军，然后又投降清军，最后又成为了明军,今天我们就来说一说他的故事。

阎崇年的《明亡清兴六十年》，可以一读

一、臭名昭著的杀人魔王

如果说中国历史上有哪一个朝代的灭亡让人扼腕叹息的话，大明王朝绝对算一个。现在公认的是明朝亡于1644年，即从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帝吊死煤山时就算。但实际上，明朝在北京沦陷后，还在南中国陆续建立了弘光、隆武、鲁监国、永历等政权，史称“南明”。直到1662年，永历帝被吴三桂用弓弦勒死在昆明篦子坡，明朝才算最终灭亡。

我们的主人公李成栋就是在这个时代里生活。

李成栋，陕西宁夏人（明末，宁夏属陕西承宣布政使司管辖），字廷贞,又字廷玉、隆吉、忠武，号虎子，外号“李诃子”，是明末清初的著名将领。注意，他这个著名是指臭名昭著的意思。

影视剧里李成栋的形象

李成栋盗贼出身，据传是李自成的大将、南明弘光朝廷四大将领之一，“翻山鹞”高杰的下属，后随高杰投降南明。高杰在意图助明北伐的途中，被南明叛将许定国设计诱杀于睢州。义愤填膺的高杰部署们随后率兵直奔睢州，将睢州城屠戮一空，尸骸枕籍，血流成河，其中就有一部是由李成栋带领。这一次屠杀激起了李成栋心中的恶灵，从此他就在大屠杀的罪恶中越陷越深。

睢州之战后，南明朝廷任命李成栋为徐州总兵，对其屠戮无辜的罪行不敢相问。史可法扬州殉国前后，李成栋觉得南明事不可为，遂率众降清。降清后的李成栋一心为清廷效力，他的第一大功绩就是参与“扬州十日”大屠杀。不知道史阁部当时要是知道他曾经力保的高杰部属如此作为，会不会更觉凄凉一些。“扬州十日”共计有八十万大明百姓死于清军的屠刀之下，血雨腥风，哀号遍野，至今读来仍觉胆内生寒、颤抖不已。

这个人是“扬州十日”八十万冤魂的罪魁祸首，清廷的和硕豫亲王

如果说“扬州十日”李成栋只是参与，罪魁祸首还是多铎的话，那么，“嘉定三屠”李成栋就摆脱不了首恶的罪名了。1645年6月15日 (农历五月廿二),清朝颁发剃发令，宣称“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企图从文化和心理上慑服大明百姓，苏浙一带随即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反抗行动。在这样的背景下，李成栋率军5000攻入了嘉定，并反复屠杀了三次昔日血肉同胞，死者无算，史载：“市民之中，悬梁者，投井者，投河者，血面者，断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籍。 妇女们惨遭强奸。如遇抵抗，军队就用长钉把抵抗妇女的双手钉在门板上，然后再肆行奸淫。”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嘉定三屠"。有时候想起这段历史，骨子里都会有寒气穿梭，也不知道现在的嘉定人民还记不记得这样的恐惧。

“嘉定三屠”相关画作

二、功莫大焉的擒杀二帝

李成栋在清廷的功业远远不只上述那一点点，“嘉定三屠”之后，江南地区对“剃发令”的反抗行动被清廷血腥镇压了下去，大功臣李成栋由吴淞总兵迁为江南巡抚。

弘光朝廷坚持了不到一年就灭亡了，公元1645年，从小命运坎坷、身陷囹圄多年的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称帝，年号“隆武”，据说这是整个南明帝室之中最有圣明君王气象的皇帝，奈何生不逢时，难有机会施展。隆武帝内有郑芝龙掣肘，外有清兵攻伐，粮草兵将皆无，纵然天纵奇才也无能为力。

南明最有圣君气象的皇帝，隆武帝朱聿键

正在这时候，清廷江南巡抚李成栋率军先后攻下绍兴、东阳、金华、平州，兵锋直指福州而来。隆武帝在那情形之下，毫无应对的办法了，决定逃往当时形势好一些的湖广和江西，与此同时，郑芝龙竟然携子北上投降清廷，只有郑成功一人没有去。有些迂腐又酷爱读书的隆武帝在逃亡途中“载书十车以行”，清廷的骑兵可不是这样的逃亡速度应付得了的。果然，隆武帝车驾刚刚到达福建汀州，就被李成栋部化装成明军的军士包围。隆武帝及随从五百余人奋起反抗，清军却丝毫没有给予机会，一顿乱箭之下，隆武帝携皇后与皇子壮烈殉国。

公元1646年11月，隆武帝之弟朱聿鐭（聿音，温器的意思，一种温酒的东西）在大学士苏观生的支持下，在广州称帝，年号“绍武”，几乎在同时，桂王朱由榔在肇庆称帝，年号“永历”。对，你没看错，一国二主，南明就是这么乱。不但如此，这两个菜鸡小朝廷还不知自尊自爱，在如此惨烈的境况之下，他们居然还菜鸡互啄，互相攻伐，当真的可悲可叹（史载，绍武和永历两个势力在广东三水和海口均爆发过大规模冲击，死伤还比较大，南明不亡都没道理啊）。

广州市越秀公园旁，南明绍武朝廷君臣十五人合葬墓

此时正在福州休养的李成栋和佟养甲（影星佟大为的祖先哦）立刻率兵来扑。他们在广东潮州汉奸辜朝荐的引路下，一路攻克漳州、潮州、惠州，直到广州城下。整个广州城很快就陷落了，还在为战胜了永历势力而沾沾自喜的绍武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味，就被李成栋部抓了起来。不过，朱明的子孙不管是刚烈正气还是昏庸无能的，有一点却值得所有人钦佩，那就是气节。朱聿燠也一样，虽然这皇帝什么作为也没有，但他可以做到国灭身死、义无反顾。他坚决不食嗟来之食，而是趁清兵不备，用自己的衣带上吊自杀而死，可谓是“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了。

至此，李成栋完成了“扬州十日”和“嘉定三屠”的绝世功劳，又获得了平定隆武、绍武二帝的辉煌战绩，如果历史在这里暂停的话，李成栋日后在清廷的成就不一定就比洪承畴等人低，但历史并没有暂停，李成栋后来竟然是被南明永历皇帝亲口谥为“忠烈”，赠太傅、宁夏王，何耶？莫急，请看下一章。

不忍细看的书，国人一定要自立自强

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宁夏王

攻陷广州，逼死绍武帝后，李成栋并没有完全控制广东。由于清兵之前的种种恶行，心向大明的广东士民纷纷起来反抗，先后有道滘（叫音，水相通处的意思，用于地名）叶如日、东莞张家玉、博罗韩如琰、南海陈邦彦、陈子壮等义士和明将抗击李成栋所部清军，前面几无败绩的李成栋甚至还吃过几次不小的败仗。但清廷终归实力更强，不久，几部义军均被攻灭，所有人均自杀殉国或者被屠杀殆尽。

随即，李成栋马不停蹄，刀锋直指南明最后一个皇帝--永历皇帝朱由榔。永历帝一生之中记忆最多的应该就是逃亡，从1646年即位到1662年身死，他不是在逃亡，就是在即将逃亡的路上。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还要支撑危局，外有清军逼迫，内有各种势力纠缠，他竟然还能逃亡十六年，据说临死前还风姿卓越、极具帝王之气，也可以说是一代奇皇了。

影视剧中的永历帝形象

就在永历帝从肇庆逃到广西桂林时，李成栋已率军攻下了肇庆、高州、雷州、廉州、梧州等地，永历朝的广西巡抚曹烨、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丁魁楚先后投降清廷，尤其是丁魁楚（记住这个名字，一起唾弃他），身居高位、行为下作、贪得无厌，还妄想替清廷统管东南半壁江山，后来直接被李成栋灭门，妻妾女儿全部被李成栋收入营帐淫虐，所有财物均被充入军费，据说仅黄金一项，就可以供永历朝廷抗击清军几年。我无言以对了，只能长叹一声。

公元1648年3月，惊慌失措的永历朝廷在瞿式耜、焦琏等人的指挥下，侥幸取得了桂林大捷，江西清廷总兵金声桓、副将王得仁在清廷的内讧之下，突然宣布反正，宣誓重新效忠明朝，南明一度形势大好。救火将军李成栋再次临危受命，清廷命其进击金王所部。但这一次，李成栋并没有以令而行，他不动声色，静观时局变化，最终他最后一次投降开始了。但这其中，还有很具有传奇色彩的一段故事，可以说是李成栋版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个故事的版本有很多，但都指向了导致李成栋反正的一个关键性人物--一个了不起的大义凛然的美女。美女的具体情况说法也很多，有的说叫张玉乔，有的说她姓赵，有的说他是勾栏出身，有的说他是李成栋俘虏的义军将领侍妾……，但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有一点我们是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心中藏着民族大义的奇女子，与花蕊夫人“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的感慨可以说是一脉相承。

古装蓝洁瑛，单纯觉得她跟张玉乔的形象很像，别怪

传说，一日李成栋练兵回家，此美女当即劝说他反清助明，李成栋气愤之下破口大骂。美女见劝解不成，竟然趁李成栋不注意，夺刀在手，横于颈前，厉声喝道：“明公若能大义反正，妾请先死，已全君志！”说罢，当真一抹，当即香消玉殒，魂断李成栋眼前。李成栋原本就在养子李元胤的劝说下早有此意，只不过时机未到，如今被美女一激，自然是感奋非常，悲痛不已，遂决意反清。后来有人揣测，此美女也是为了一己之利而劝说李成栋，本人深觉可笑，有把自己先弄死的私利吗？

1648年11月，已反清归明的李成栋携十郡七十余县，甲士十余万陈兵广东，对抗清廷，同时“修治宫殿，重建官署，修复城防，填充仪卫”，力邀永历皇帝还都肇庆。大学士瞿式耜高度怀疑李成栋用心，但永历皇帝力排众议，决意还都，并亲自接见李成栋，封李成栋为惠国公，敕为大将军、大司马，给予了相当大的荣宠。要说，永历皇帝虽然没有显现出治国能力，实际上也没什么机会让他显现，但是他有时候的判断能力还是相当不错的，这时候对李成栋，再后来对李定国，均是如此，李成栋后来也确实没有辜负永历皇帝的信任。

曾经的明清对峙形势，如果不是自己作死，明廷其实还事有可为

迎回永历帝后，李成栋立即返回广州招兵买马，着手恢复大好河山。但永历小朝廷势力盘根错节，情况错综复杂，结党营私、互相攻讦的事情时有发生。李成栋虽迎回了永历皇帝，但明显政治能力欠缺，没有把控朝政，而是转手将大好机会交给了永历朝宠臣奸臣马吉翔，造成了极大的掣肘。说来也是该南明灭亡，李成栋、金声桓、王得仁等部在清廷时，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这一回到明廷，立刻就屡战屡败起来。

李金王三人反正，天下震动，清廷集结数万大军，进逼江西南昌。半年后，南昌陷落，金王二人战死，数十万南昌军民被清军屠戮一空。李成栋之前本想挥师赣州相救，却误中昔日清廷同僚高进库缓兵之计，导致金王二人身死城灭。此后，李成栋又在江西信丰遭遇大败，损失不计其数。李成栋一改之前魔王形象，竟然凄惶起来，痛哭道：“吾举千里效忠迎主，天子筑坛拜我以大将，今无功而返，有何面目觐天子耶？！”话毕，也许是喝醉了迷糊，抑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竟不带一兵一卒，只身飞马突扑清军大营，中途跌入水中溺亡……。

至此，南明朝廷的大好局势昙花一现，终至幻灭。金王亡，成栋死，再难有回天之力了，永历皇帝一时间悲痛难忍，于前路茫茫之中，赠李成栋太傅、宁夏王，谥号“忠烈”，也算是正宗给了李成栋一个交代。

顾诚先生的《南明史》，隆重推荐，就是不忍卒读。敲黑板，不是那个现代诗人顾城啊。

四、不是结尾的结尾

明末清初是中国古代最为波诡云谲、风云激荡的时代之一，这也是现在很多人研究喜爱研读该阶段历史的原因。南明朝廷短短不过二十年（郑成功的台湾政权其实算是南明的延续，如果算上，时间还要长点），时间不长，但戏份却十分充足。如果要谱写一本《南明史》，没有点功力的人肯定是不行的。忠臣汉奸与善恶美丑、民族大义与个人私欲、气节凛然与道德败坏、杀人如麻与可歌可泣……，真可谓是一部《南明史》，说尽三千年。

李成栋在这个时代里混生活，不说其他原因，也有他的无奈，时势造英雄，而英雄，也是时势的玩物罢了。清廷刽子手与南明“宁夏王”，反复小人与“忠烈”，勇冠天下的急先锋与堕马而亡的可笑之人，竟然全都集中在李成栋一个人的身上。他刀下几十万痛哭哀号的同胞让人们痛恨他，但他最后冲冠一怒的壮举又深深为人感佩，说实话，我当真有点恨不起来。

武则天的无字碑，我借过来给李成栋用一会儿就还回去

他到底是恶魔还是英雄呢？我也搞不清楚了，还是你来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