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到底多大？谭其骧地图开疆误导了太多的人

奴尔干都司，是明朝永乐年间设置于黑龙江入海口的一个军事据点。关于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大多数人都认为此机构管辖了整个东北地区，甚至包括蒙古部分地区，例如《百度百科》写道“辖区东至海，东北包有库页岛，西至斡难河（鄂嫩河），南接图们江，北抵外兴安岭。”而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管辖翻越已经翻越了外兴安岭，上不封顶。有明粉借谭其骧版图的“上不封顶”无限发挥，认为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到达了北冰洋乃至白令海峡，甚至美洲地区。那么，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到底多大呢？

大多数人在谈到奴儿干都司时都会引用《大明会典》记载的“东北属夷”范围：“都司一，奴儿干都司；卫三百八十四。”常规而言，明朝的卫是直接隶属于都司管辖，因此，人们就认为这384卫就是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而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地图则在此基础上进行发挥，但范围进一步扩大。例如《明史》明确记载了东北384卫的名字，其中并没有所谓的“斡难河卫”，但谭其骧却将斡难河卫画到奴儿干都司的版图之中。

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地图

想要了解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就必须要先搞清楚奴儿干都司和东北各卫所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般情况下，明朝的都司的确是管辖卫所的，但这是正都司和正卫所，而羁縻都司和羁縻卫所有没有隶属关系那就难说了。如果册封的羁縻都司是一个部落联盟，而部落联盟之下的各个部落又被封为卫所，那这个都司和卫所是有隶属关系的。如果没有这种部落联盟和部落的关系，那都司和卫所也就是相互独立的。

明朝在女真统一之前，各女真都是分散独立的状态，因而各部落之间基本没有隶属关系。因此，奴儿干都司和这384卫应该都是相互独立的状态，不存在隶属关系。万历年间的《殊域周咨录》明确写道：“寻复建奴儿干都司于黑龙江之地，设都督、都指挥等官，与各卫所不相辖属。”

顾颉刚绘制的明朝地图东北部分

奴儿干都司和东北384卫没有隶属关系，并不代表奴儿干都司之下就没有任何卫所。根据记载，1424年，黑龙江下游的忽刺温等野人部落来朝贡，明成祖于是册为奴儿干卫，来朝贡的几人被封为指挥同知。干户所镇抚等封号。

到了1409年，就将奴儿干为提高为奴儿干都司，让多次去奴儿干城招抚的女真人康旺担任都指挥同知，千户王肇舟等为都指挥佥事。1411年，康旺、王肇舟乘船到达奴儿干城，招抚了周边的部落，于是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初步确立。《明实录·太宗实录》记载：

奴儿干乞里迷、伏里其、兀剌、曩加儿、古鲁、失都哈、兀失奚等处女直野人头目准土奴、塔失等百七十八人来朝贡方物。置只儿蛮、兀剌、顺民、囊哈儿、古鲁、满泾、哈儿蛮、塔亭、也孙伦、可木、弗思木十一卫。命准土奴等为指挥、千百户，赐诰印、冠带、袭衣及钞币有差。——《明太宗实录》

也就是说，明朝的奴儿干都司管辖了是一个部落，分别对应了是11个卫，这些卫基本都在黑龙江下游一带，没有任何一个卫属于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更没有任何一个卫属于蒙古部落。由于部落的不断分化，册封的卫所也在增加，但总体范围不会变化。根据考证，宣德年间，奴儿干都司名义上管辖的卫有18个，分别是伏里奇、乞勒尼、只儿蛮、兀剌、顺民、囊哈儿、古鲁、满泾、哈儿蛮、塔亭、也孙伦、可木、弗思木、哈儿分、可令河、弗提、弗朵河、喜申。

1959年中国古代及中世纪史历史地图中的明朝东北部分

其中，顺民卫、 也孙伦卫、 可令河卫、 只儿蛮卫的位置已经无法考证，剩下的14个卫可以考证。

位于北部的有： 黑龙江下游的塔亭卫、满泾卫、弗朵河卫、哈儿蛮卫、哈儿分卫， 黑龙江与乌苏里江交汇处附近的喜申卫， 黑龙江与松花江交汇处北岸的兀剌卫，与黑龙江中游支流枯鲁河流域的古鲁卫。位于南部的有：乌苏里江支流霍尔河口的伏里奇卫。位于东部的有：库页岛西北部朗格里地方的囊哈儿卫。位于西部的有：松花江下游的弗思木卫、可木卫、弗提卫、乞勒尼卫。——《奴儿干都司辖境考辨》

可见，奴儿干都司的管辖范围，大概就是从三江平原一直延伸到黑龙江入海口和库页岛一带。游、 库页岛及黑龙江中游的部分地区。《明宣宗实录》曾记载，1430年，康旺、王肇舟、佟答剌哈等前往奴儿干都司巡视，“敕谕奴儿干海东囊阿里、吉列迷、恨古河、黑龙江、 松华江、阿速江等处野人头目哥奉阿、囊哈奴等，令皆受节制”。其地点和《明太宗实录》记载的吻合。

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内的族群主要有女真人、吉列迷人等，这里的女真人被明朝文献称之为“野人”。而吉列迷人就是库页岛和黑龙江河口一带的居民。 这一带的居民在古代被称为“狗国”，盛行狗拉雪橇。《永宁寺记》载“东北奴儿干国……畜养惟狗”。清朝将这些部落统称为“使犬部”。清朝末年，边疆地理学者曹廷杰对挽用犬习俗的分布范围进行了考证“自音达木河，顺松花江两岸，东尽海中库页岛各部，俱用狗车，即狗拉爬犁，所谓使犬部也。” 音达木河是黑龙江佳木斯的一条小河，可见该部落的分布单位是从佳木斯到黑龙江入海口乃至于库页岛一带，也同样和《明太宗实录》记载的吻合。

《中国近代史挂图》中的明朝地图东北部分

既然奴儿干都司的大概范围基本可以考证，就可以证明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范围是大错特错的。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东到库页岛，西到蒙古高原鄂嫩河，南到辽东边墙，北越外兴安岭，不仅囊括了所有的女真族部落，还包括了蒙古的科尔沁、兀良哈等部落。

和明朝有来往的女真部落，主要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在清朝的文献中，野人女真就是东海女真，奴儿干都司管辖的就是野人女真。其实，黑龙江的中上游一带还有一种女真部落，清朝文献称之为“黑龙江女真”，其中包括索伦等部落，但明朝文献并未记载，因为明朝对这些地方根本就不了解。而谭其骧将明朝都不知道的地区都画入版图之内，可见“地图开疆”的执念很强。

美国教科书中的明朝版图

兀良哈部，在明初投降于明朝，明朝设置了朵颜三卫。但是朵颜三卫并不属于奴儿干都司，而是属于大宁都司。而当时宁王驻扎在大宁都司一带，有许多兀良哈蒙古人就加入了宁王的队伍，成为其精锐。1399年，朱棣发动了“靖难之役”，他胁迫宁王一起反，并争取到了朵颜三卫的支持，并许诺成功后大加酬谢。

1402年，朱棣即位，但他给朵颜三卫的承诺没有兑现，于是朵颜三卫就联合瓦剌、鞑靼多次进攻明朝。1422年，朱棣第三次亲征北伐，但没有找到鞑靼的军队，他认为是兀良哈部透露了消息，于是在班师回朝的过程中进攻了兀良哈部。

谭其骧开疆后的明朝东北

从兀良哈部和明朝的关系来看，朵颜三卫最初名义上是隶属于大宁都司的，但是到了永乐年间，朵颜三部和明朝反目，相互征战不少，这时候的朵颜三部就不可能属于明朝了。1403年，明朝重设了大宁都司，但是大宁都司的据点已经从西辽河内迁到了河北。西辽河一带就是朵颜三部的活动区域，而现在大宁都司已经无法管辖朵颜三部，那只能内迁，名存而实亡。谭其骧绘制的1433年大明版图，大宁都司已经没有了辖地，但谭其骧还想地图开疆，干脆就把朵颜三卫画给了奴儿干都司。

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版图上最西的卫是斡难河卫，位于蒙古高原鄂嫩河一带，已经深入蒙古部落之中了。这一带在洪武年间原本应该属于大宁都司的范围，但朵颜三卫反叛后，大宁都司名存实亡，这里也不可能属于明朝版图了。1406年，当时呼伦贝尔以西的一个蒙古部落来朝贡，朱棣就册封为斡难河卫。

但后来事情能够证明，这里是鞑靼首领阿鲁台控制的地盘，怎么可能属于明朝呢？1410年，朱棣就北伐阿鲁台到了这里，随后班师回朝。明朝文献记载的斡难河卫，也只有1406年来朝贡册封一事，此后没有任何记载，就连《大明会典》中的东北384卫名单也没有斡难河卫名目。而谭其骧不仅在1433年的明朝版图画入此卫，还将之列卫奴儿干都司管辖的卫之一，实无任何文献依据。

明粉制作的明朝地图

综上所述可知，明朝的奴儿干都司所管辖的范围在三江平原到库页岛之间，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黑龙江女真都不属于奴儿干都司。谭其骧绘制的奴儿干都司范围不仅囊括了所有的女真部落，还囊括了朵颜三卫和斡难河卫，明显是“地图开疆”的产物。而明粉设想的奴儿干都司范围到达北冰洋沿岸，则是彻底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