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持平：短篇小说选「吾爱吾师」（第六章）

陈持平：短篇小说选

「吾爱吾师」

（第六章）

想当年我来马偕妇产科当R1才三个月，就发现自己先天不足 ，后天失调，于是萌生退意，想要另谋出路。我母亲知道此事后，忧心忡忡，那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于是她趁着过年的时候，带着我去蓝大夫家拜年，顺便探个原委。没想到蓝大夫四两拨千金，直赞叹我表现不错，希望我忍一忍，在马偕妇产科学习就像登山一样，凡事起头难，过了难关，就会渐入佳境，最后登峰造极。

我母亲听后着实放心不少，也就点头称谢，请主任多多教导。初次到蓝大夫家，进了大门入了院子后，还要从楼下爬两层楼的楼梯上去，我边爬楼梯边想：「蓝大夫实在有够辛苦，每天都要上上下下走这个陡峭的楼梯去产房接生，日以继夜，夜以继日，风雨无阻。」。

蓝大夫家中整齐典雅，他和蓝师母都很健谈，蓝师母在阳台还种有兰花，也很喜欢兰花。令我眼睛一亮的是我竟然有机会见到蓝大夫千金的庐山真面目。想当初看到被蓝大夫珍藏在铅笔盒中蓝千金小时候的照片时，我就好奇的想：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一睹她的芳容呢？没想到这位小姑娘竟然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结果一看，蓝千金原来还是位中学生而已，顿时觉得生不逢时也！她那时候长得端庄秀丽，讲话轻声细语，非常大方。尔后我每年我都会去蓝大夫家拜年，一直到蓝大夫退休搬去宜兰为止。

我看着蓝郁文长大，从中山女中，到中山医学院，到就职马偕医院眼科。尔后我的论文集，还有画册等等都是经由蓝郁文医师转交给蓝大夫的。蓝大夫退休搬到宜兰后，我在过年时就只好请专人送兰花去他府上聊表贺年心意。蓝大夫也会透过蓝郁文医师的院内手机打电话给我说谢谢，互相贺年。所以每年过年期间，我都有机会听到蓝大夫的声音，直到去年年初我和他彼此通话互贺新年时，他说话还是淸楚有力。

去年年底，蓝郁文主任亲自拿讣闻到我的办公室给我，她还很客气的说如果我忙的话可以不用参加，说着说着，她的眼角已经眨红了。我们彼此都认识那么久了，我告诉蓝郁文主任说我一定会亲自出席蓝大夫的告别礼拜，也请她节哀并代我向蓝师母及家人请安。

我在2004年已经从阳明交通大学获得教授资格。2006年我荣任马偕医院妇产部主任，时年53岁，距离我当R1已经有25年。记得我当主治医师时，有一天傍晚，一位R1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和他的太太到办公室来。我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他受不了住院医师的生活，直叹太辛苦了，想要转行，另谋出路。我一看，这不就年轻时候的我吗？真是风水轮流转，重现以前我的糗事，令我重温旧梦一番，只差那个时候是我的母亲陪我，这次是他的太太陪他。于是我就把当年蓝大夫说的话又向他及他的太太再说一次：「在马偕妇产科接受训练，就像是登山一样，凡事起头难，过了难关，就会渐入佳境，最后登峰造极。」。苦劝结果，这位年轻后辈终于回心转意，尔后顺利完成住院医师训练，又顺利升任主治医师，最后去开业，事业有成，成为当地最好的不孕症试管婴儿中心主持人。

记得他开业当天，我还特别去到他的诊所向他恭贺。当我们谈到当年他在我主任办公室内哭哭啼啼，大声小声的的情形，大家不觉哈哈大笑。真是「千金难买少年苦」啊！

随文附诗画「登峰」

登峰

（陈持平诗歌）

在黑幕低垂之时，

请降临到我惧怕的灵魂，

取走我心中的恐慌不安，

我要在黑夜中启程登峰，

将人间所有事抛诸身后，

在疲惫不堪途中，

我感到身心的虚脱空洞，

我反省灵魂的苦恼烦乱，

我看见情欲的贪婪虚假，

我悔恨德行的堕落沦丧。

我蹒跚奋力攀登，

在黑暗中寻觅方向前进，

在痛苦中体会价值荣耀，

我像被烈火焚烧的荆棘，

我已体无完肤精疲力竭。

夜中登峰的灵魂，

它既不休息也心无旁骛，

忘记过去的愚昧与无知，

抛弃世俗的财富与虚荣，

只期待在顶峰与天相遇。

曙光乍现顶峰见，

再一脚步我就到达山顶，

我的努力终于得到回报，

我的灵魂已被倒空净化，

我已天人合一不怕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