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被控诈骗政府：谎报工作年限享受副科级待遇，10年多领20万

优秀村支书韩百彦被辞任后，经组织审核批准享受副科级待遇。然而，11年后他突被公安带走，原因是骗取国家工资，涉嫌诈骗罪。如罪名成立，他或将成为领取财政薪水获刑的第一人。

2024年12月15日，农历冬月十五。豫北地区圆月低悬的夜晚充满寒意，取保在家的韩百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韩百彦系河南新乡长垣市丁栾镇韩寨村原党支部书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作为村主任及村支书为村里辛勤服务了20年，为何临老却被扣上诈骗政府的帽子？

次日清晨，阳光打在院子里，暖意融融，屋内传来他的哭诉声。他正在餐桌前，对一位前来探望的亲戚诉说满腔的悲凉。老伴坐在旁边的轮椅上，两眼盯着他，不时仰面发出无声的悲泣。

在她看来，丈夫韩百彦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如果当年他不去当村干部而是选择经商，我们一家的生活过得一定比现在幸福，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人到晚年还落此下场。”

起诉书称，韩百彦谎报工作年限，享受到了乡镇副科级干部基本工资待遇，10年半内多领取了19.6万余元工资。

检方认为，韩百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隐瞒真相，骗取公私财物，数额巨大，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韩百彦坚称自己没有谎报工作年限，更不存在诈骗政府，“副科级待遇是我一个村支书想骗就能骗的吗？那必须经过组织推荐，层层领导签字审核把关才能通过。”

韩百彦说，自己遭此劫，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为“做案”。

取保在家的韩百彦

韩百彦其人

80年代一单生意能挣四五万

韩百彦的人生，是从支边工作开始的。

1951年，他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姊妹8人，3个姐姐2个妹妹，弟兄三个中他排老二。15岁那年父亲去世，又赶上上世纪60年代最艰苦的岁月，据其回忆，那时候粮食紧缺，韩寨村有很多人饿死，父亲不在后本就贫寒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穷则思变的意识，也是从那时起悄然在他心中扎根。

16岁那年，初中毕业后，韩百彦赶上了最后一批去青海支边的机会。他跟着队伍住在帐篷里，每天开垦草地，为当地建造房屋，虽然辛苦，但总算是能吃饱饭了。就这样干了五六年，终日浸染在集体主义和大生产的豪情氛围中，他感到充实而又快乐。

支边工作结束回到韩寨村，他已然成长为一位意气风发的优秀青年，是当地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人物。当时的韩寨村依旧贫穷，很多青年娶不到媳妇，他因为相对优秀很快便成了家。他看着自己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带领村民摆脱贫困。

80年代，他被推选为村里的生产队长，闲暇之余便去县城周边“考察副业”。因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道路上的汽车逐渐增多，也开始出现汽车配件公司的影子。

通过和一位开汽车的司机朋友交流，他发现做汽车“打火线、连接线”成本小、风险可控，而且前景可观。头脑灵活的他抓住机遇，很快打通了生产销售渠道，并从中获得收益。

他把项目带进生产队，让村民一起参与挣钱。最多的时候，村民一年能分到5000元，而他很快成为当地有名的“万元户”。

韩百彦膝下有3儿4女，不缺钱的他，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都会买很多东西带回家，尤其是冬天，从小没穿暖的他会给孩子们每人买一套羽绒服。

在子女们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脾气很直的人，从来不会“拐弯抹角”，而且特别孝顺，“父亲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都会带很多当地有名的小吃回来，每次都会先拿给奶奶，然后再分给我们吃。”

1984年，二儿子出生后，为了庆祝，他花了近2000元，买了一台德国进口的大彩电。

那时，农村还没有普及电视。每天晚上，他把彩电搬到院子里，附近的村民都聚集到一起像看电影一样。“那时候电视上播放的是水浒传、射雕英雄传等。”韩百彦说，看着村民们开心的样子，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他还把自己的商业版图发展到了眼镜行业，到80年代末，眼镜生意好的时候，他一单就能挣到三四万。

土地分田到户后，村民的热情从副业逐渐转移到自家土地上。而分地后，村里却时常发生两口子打架闹矛盾甚至喝药上吊等情况，在那个抓经济建设的年代，威望首先建立在经济基础上。

因他在村民心中的威望较高，自然就充当了协调各种矛盾纠纷的“掌事人”，很多事当时的村支书管理不了也会请他出面。

为了更好服务村民，他放弃了配件和眼镜生意，把更多精力放在为村民服务上。由于办事认真、讲理，铁面无私，村民送起绰号“包青天”。就连十里八村的孬蛋孩子都对其心存敬畏。

他说：“我对挣大钱没有欲望，只有为村民做服务的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

不过，弃商从“官”后，他们家的经济一落千丈。用二儿子的话说，上初中后就没有零花钱了，冬天也没再穿过新的羽绒服。

韩百彦家的宅院

弃商当村官

韩寨村由贫困变小康

韩百彦自称，他被提拔为村长，全面主持韩寨村工作，是1991年。

当上村长后，他的威望比以往更高了。只要他出面，很少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1993年村民韩立朝在一次赶会途中，与邻村村民发生口角被打得鼻口喘血，却得不到任何说法，无奈之下找他出面解决，他将打人者的父亲叫来沟通，对方拿了200元赔偿费。

还有一次，村民韩志强的媳妇喝药去世，把尸体从镇卫生院往家拉的途中，必经一户冤家门前。因地方旧俗，亡者家属怕受到阻拦。老韩知道后，说：“死者入土为安，你们放心走，我在后面跟着。”最终在老韩出面协调下矛盾得以解决。

因性格耿直，加上工作能力过于突出，身为村长的他，与支书开始出现矛盾和分歧。

由于当年的村委选举制度还不够完善，村长往往由村支书指认。1995年，村支书韩玉印当着他的面提拔韩纪存为韩寨村村长。1996年，韩玉印又提拔韩立朝当村长。但因二位威望不够，实际主持工作的还是韩百彦。期间，他多次向丁栾镇政府反映韩寨村管理工作的弊病。

1997年元月，丁栾镇政府在调查了解情况后做出决定，把韩寨村两委工作全部交由韩百彦负责。

支书、村长一肩挑后，他决定在韩寨村大干一番。

在他的带领下，韩寨村很快实现了全村生态卫生达标、生产路硬化，每家每户用上了自来水，韩寨村也成为全县最早使用自来水的村庄。此外，还成立农村贸易集市，办集会，加强乡村文化建设等。

据韩寨村的老人介绍，当时外村流传一个顺口溜：“环村路、自来水；砖院墙、铁大门；当中有个小四轮；嫁吧妮，这是韩寨小康村。”

时间来到2002年，韩百彦到南街村考察。南街村是中国十大名村，1984年，村办企业的总产值只有70万元，到1995年就达到了12亿。

南街村奇迹般的发展速度，让韩百彦感慨无限。他隐隐看到这么多年自己一直追求的影子，一种说不出的躁动，像火苗一样从胸中直往外窜。恰逢当年国家倡导“退耕还林”的大背景，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把村里3000多亩耕地集中起来，成立公司，以公司+农户的形式进行统一管理，号召大家在耕地上种植杨树。

“树间距留大一点，既不影响种粮，又给村民额外增收，还能得到国家的补贴支持，树长大了还能卖钱，可谓一举多得。”这是他当时的如意算盘

该项目通过向上级部门立项申请，有关领导专家现场视察后对他的想法给予了高度肯定。很快，政策支持便落实到位，国家免费提供树苗，并针对每亩参与植树的耕地补助160元（140元补贴+20元管理费）。

当地政府对种树项目的支持

当年9月，韩寨村经村委研究、村民大会讨论后，成立长垣县畜禽养殖有限公司，10月6日，公司与村民签订土地租赁合同，公司雇佣村民在土地上植树，并依法办理了相关法律手续。

至此，韩百彦在村里的威望达到了顶峰。2002年，农村两委选举工作得到了完善，当年他便以高票当选韩寨村支书和村长，此后每三年一届选举，连续三届，他都高票当选。

因成绩突出，他多次受到省、市、县相关部门的表彰和肯定。

双强党支部书记称号

韩寨村获全省先进基层党组织

被辞任村干部后

因享受副科级待遇被捕

在村干部这个岗位上干了20年的韩百彦，突然被要求辞任。

那是2011年的11月，韩寨村两委换届选举村党支部书记，经全体党员投票，他高票当选村党支部支书，丁栾镇时任党委书记王根生却要求重新选举。重选结果，还是他高票当选。

一份盖有韩寨村村委会公章的证明称，2011年11月左右韩寨村两委换届选举村党支部书记，韩百彦经全体党员选举高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

韩寨村委会出具的证明

即便两次选举都是高票当选，但王根生书记仍认为，韩百彦不适合继续担任村党支部书记。他说，韩百彦在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期间成绩比较突出，工作比较积极，但村里情况复杂，有人一直在告韩百彦。

“王书记说，如果我当选村支书，告我的那些人就在纪委不回来了。”韩百彦说，为了维护稳定，王书记建议他去镇敬老院当院长。

为照顾韩百彦情绪，王根生书记告诉韩百彦“享受副科待遇”的政策，让韩百彦申报副科级待遇，并承诺帮忙递交材料，如果任职相差几个月他可以向组织部门汇报和协调。

王根生说的这一政策，始于2011年，新乡市委组织部下文称，连续担任村“两委”正职20年以上(包含20年)，本人或所在党支部获省级优秀称号的，能够享受乡副科待遇。

韩百彦觉得王根生书记的这个决定有些过于蹊跷，他说：“如果有人告我，正常程序应该是对我进行调查。调查下来如果我确实有问题，对我进行处理就好了；如果群众反映问题不属实，就应该按照选择结果让我继续担任村干部。”

但为了顾全大局，他还是按照领导的要求，退出韩寨村两委的选举。最终，经再度选举，韩寨村党支部书记由韩相海担任，韩玉印当选村主任。

被要求卸任村干部职务后，韩百彦并没有接受领导安排去敬老院当院长，而是选择回家照顾身患残疾的妻子。

而他的副科级待遇，经镇、县、市三级组织部门审核批准，从2011年12月起享受副科待遇。随后，韩百彦领取副科工资，月工资涨至2000多元。

他很满意这个结果，在村里干了大半辈子，总算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他幻想着，晚年子女承欢膝下的幸福日子。

让他想不到的是，11年后却因享受副科级待遇给自己带来灾祸。

2022年7月12日，长垣市纪委已工作人员把他的二儿子叫去谈话，并告知“你父亲涉嫌诈骗副科级待遇，希望你能回去劝导你父亲与纪委联系并投案自首”。

韩百彦提供的一份通话录音显示，纪委工作人员说：“经过调查，举报你涉及副科级待遇的问题有虚假成分，希望你能够投案自首，将领取的副科级待遇工资19万多给退回，副科级荣誉肯定得取消，这样才能从轻处理，若不配合工作，下一步将此事以诈骗移交给刑警队，这个已经定好了。”

录音中韩百彦情绪略显激动的说：“你既然定好了，那就按定好的走吧，早晚会有人给我平反的，我就没犯错，投案自首个啥。”

据老韩及其家人介绍，在此次父亲与长垣市纪委工作人员通话之前，没有任何人找到老韩调查过关于享受副科级的问题，从始至终老韩都没有见过这个纪委工作人员。

2022年9月7日，长垣市监察委向长垣市公安局移交韩百彦涉嫌诈骗罪线索称，2011年7月，韩百彦利用担任长垣县丁栾镇韩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的便利条件，隐瞒事实真相，采取造假手段，将担任韩寨村村委会主任的时间，由实际的1997年1月虚报填写为1991年1月，伪造其个人工作年限，于2011年12月，非法骗取获得“中共新乡市委组织部优秀农村党支部书记享受乡镇干部工资或养老保险待遇＂；自2011年7月－2022年5月，共计骗取财政资金200104元，数额巨大。

2022年9月12日，长垣市公安局立案对韩百彦涉嫌诈骗案进行侦查，9月19日提请批准逮捕。9月28日，检方认为，缺少韩百彦申领副科级工资待遇流程的关键书证，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批准逮捕。

随后，韩百彦被取保候审。2023年9月29日，韩百彦被转为监视居住。2024年5月9日，韩百彦再次被刑拘，5月16日，韩百彦被检方批捕。

工作时期的韩百彦

出事前家属收到传话

“接下来要把你父亲弄进监狱”

韩百彦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常领取组织给自己发放的工资，怎么就成诈骗犯了？

他开始回想，此事与这些年不断有人诬告自己有关。

2002年启动“退耕还林项目”后，时任村支书韩玉印等人便开始向各级部门状告，说韩百彦克扣国家补贴等问题。经相关部门调查，反映问题不属实，法院还认定，农户已足额领取退耕还林补助款。

之后，韩玉印等20人还通过行政复议和诉讼途径，要求长垣县人民政府撤销给韩百彦颁发的林权证，但最终未获法院支持。

韩百彦自称，2014年底，韩寨村委换届选举前，村民韩志合找到他，希望让他来当新一届的村支书，如果可以，每年给2万块烟钱，“韩志合认为，我虽然退了，但仍然在村委掌控大局。我告诉他，我说了不算，需要村民选举。”

最终，他没有选上。“他以为是我不让他当，便纠集并怂恿多人，以各种理由举报我。”韩百彦说，这些人大多是对他心存不满。其中，韩某忠于1989年—1991年担任韩寨村支书，后因贪污国库券、贷款恶意不还等问题，相关人员来村里走访调查时，老韩的铁面无私让其心存芥蒂。此外，村里因修路拆掉了韩某忠家的违建房屋，从此他把韩百彦视为仇人。

另外，举报他的这些人，大部分是前述“退耕还林项目林权证纠纷案”中的主要代表人物。

而举报的理由，最奇葩的是韩百彦欺男霸女、“吃馍不给钱”。韩百彦称，开馒头店的村民韩某清在韩某合的怂恿下，举报老韩十几年前吃馍不给钱。后来，韩百彦找到当年在馒头店“存卖吃馍”的凭证，并将韩某清诉至公堂，法院判韩某清赔偿老韩2000元精神损失。

2018年，又到韩寨村换届选举。选举开始前，韩百彦相熟的杜某恩约他见面。在长垣县一家火锅店内，韩志合当时也在场，杜某恩当场对韩百彦说：“你让谁当都是当，这一次就让韩志合当吧，他当上村支书后，从此与你的恩恩怨怨都一笔勾销，还每年给你买烟抽。”

韩百彦感到十分无奈，因为自己真没那本事决定谁来当村支书。

韩志合再次落选。而韩百彦，在汹涌的举报下，终于被揪住了一条尾巴，他将村委闲置办公楼租给村公立幼儿园，从中获利17万多元。

提及此事，韩百彦有一肚子气。他说，2006年，在他担任村支书时，为了更好的为村集体服务，他向子女们筹借了30多万，在自家承包的土地上建设了一座占地面积三亩、上下两层共计几十间房的村委会办公楼。

该村室的建设，国家仅补助了4.1万。2011年，退出村委工作后，新任村支书韩相海为了工作方便，将“村室”搬到了自己家中。2016年，赶上国家在农村建立公立幼儿园的政策，为了不让村室闲置，韩百彦又筹措几十万对村室进行改造、装修、完善基础设施，租给村公立幼儿园并收取租金。

2019年前后，此事被举报后，纪委要求韩百彦退回违法所得的17万多租金。其女儿因担任韩寨村小学校长负责该公立幼儿园，被处以党内严重警告，扣除一个月工资。“后来发现我姐姐根本就不是党员，又把这一项处分撤销了。”老韩的儿子说。

韩百彦在自家土地上建设的村室

对韩百彦的举报，并没有就此结束。

“我父亲被公安带走前，有村民向我们传话，接下来要把我父亲弄进监狱。”韩百彦的儿子说，当时大家以为是大话，就没在意，没想到竟一语成谶，父亲果真出事，涉嫌诈骗财政资金。

检方审查查明，韩百彦自1997年1月至2000年6月任韩寨村村委会主任，2000年6月至2011年10月任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2011年7月，韩百彦谎报其1991年1月始任韩寨村村委会主任，工作年限符合享受副科待遇要求；2011年12月21日，新乡市市委组织部发文通知：韩百彦享副科待遇。自2012年3月至2022年9月，被害单位长垣市财政局向韩百彦发放并补发工资待遇共计21.6万余元，其实际应领取工资待遇为2.04万余元。

检方认为，韩百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隐瞒真相骗取公私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诈骗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灵魂拷问：

谁是村主任？

根据检方查明的事实，韩百彦是从1997年开始担任韩寨村干部的，那1991年至1997年，谁是韩寨村村委会主任？

就该问题，前不久上游新闻专门做过调查。

1988年至1991年担任韩寨村党支部书记的韩某忠、1991年至1998年担任该村村党支部书记的韩某印说，1991年至1993年该村村委会主任是韩某众，1993年至1995年村委会主任是韩某存，1995年至1997年村委会主任是韩某朝。

韩某朝说，韩百彦是在他没当村委会主任之后才当的村委会主任。

先后在1991年至2000年间担任丁栾镇党委书记的干部说，韩百彦是在1997年之后担任的村委会主任，随后入党，再担任村党支部书记。

长垣市相关部门、长垣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垣市检察院认定，1991年至1997年韩百彦并未担任村委会主任。

11月4日，韩寨村多名原村干部和村民表示，1991年至1997年韩某印和韩百彦两人矛盾很深，互不买账，村委会有两个主事人。

一名镇干部称，1991年至1997年存在不规范之处，韩寨村村委会主任并不是由村民代表选出，民政局也未发聘任书。他和同事在档案室内多次寻找，也没找到1991年至1997年谁是村委会主任的相关书证，只找到了1991年至1998年韩某印是村党支部书记的书证。1998年之后谁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相关材料上都有明确记载。

韩百彦家属说，1988年，分管韩寨村的镇干部让韩百彦去当村委会主任。韩百彦考虑到亲戚在担任村党支部书记，没答应，1991年才去当的村委会主任。

1991年担任丁栾镇党委书记，后为新乡市正处级干部的一位人士曾在2022年9月28日写下一份证明：韩百彦1991年开始主持韩寨村村委工作。他在这份证明上按下了手印。

至今不认罪不认罚的韩百彦同样坚持认为：他是1991年担任的村委会主任。

“说我不是从1991年开始担任村主任，谎报工作年限诈骗副科级待遇，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韩百彦说，当年镇上主动找到他参加评选，整个镇上就三人当选，经过镇、县、市三级部门审核、考察、公示，有着极其严格的把关，几乎全县都知道的事，“我要是造假，组织上能给我通过吗？”

2008年1月28日，新乡市委组织部等五部门联合下发文件，关于印发《关于建立现任优秀农村党支部书记享受乡镇干部工资待遇制度的实施办法（试行）》等三个实施办法的通知，提出享受副科级待遇人员的初步条件为是否获得过国家级荣誉，或者连续担任村两委正职 20 年、获得省级荣誉，同时，还规定一些不能申请的情形。其中，第五条严格指明了享受补助的程序，1、申报；2、初审；3、公示；4、考察；5、审批；6、发放。

2011年12月21日，新乡市委组织部向长垣县委组织部出具的《关于长垣县2011年度村党支部书记激励保障待遇工作的通知》中，在列明享受乡镇副科级干部基本工资待遇优秀农村党支部书记名单前也明确提到：在个人申报，乡镇党委初审、公示，县（市、区）委考察、研究的基础上，我们审查确定了长垣县享受乡镇副科级干部基本工资待遇，养老保险待遇的优秀农村党支部书记名单。

在如此严格且极其严肃的审核把关程序下，韩百彦究竟有无谎报工作年限？1991年到底谁是村主任？

2024年11月4日，韩百彦的儿子向丁栾镇人民政府申请政府信息公开，要求公示1991年对韩寨村村委负责人的人命文件。11月26日，丁栾镇政府回复称：不予公开。

知情人称，1990年代全国的村主任都没有任命文件，选举是从2002年才开始的，彼时，谁在村里主持工作谁就是村里的负责人。村里的直接上级乡镇政府是最清楚的。

辩护律师

该案存在不当干预

“这是明目张胆的对我栽赃陷害。”韩百彦的声音显得疲惫，他委屈的说，自己被关押在看守所期间，多次遭到办案人员的威胁、恐吓以及人格侮辱。其中有两个高大的壮汉对他进行诱骗，表示关于村室租给幼儿园收取租金的事，组织上已经调查清楚，接下来会秉公处理，该补偿他的钱也会落实，要求他在几页纸上签名。由于视力障碍，他轻信了对方，事后对方却拿出他签字的“认罪文件”，要求他退还17万多租金“赃款”。

“我父亲在看守所多次身体状况出现严重危机，都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也不让取保。”韩百彦的儿子说，媒体关注后，父亲得以取保，当天送去医院，查出得了脑梗，现在一只手不能正常活动。

韩百彦的儿子将父亲遭受的不公，向长垣市公安局进行反映。他要求立案调查当地查处的假学历等人员。2024年12月5日，长垣市公安局出具告知书称，其信访事项不属于本机关及下级公安机关的职权范围，请向长垣市纪律检查委员会提出。

韩百彦的辩护律师胡长朋表示，该案现有证据无法证实韩百彦构成诈骗罪，而且最为奇葩的是，该案没有被害人，“我提出来后，他们才将财政局列为被害人。如果说案件没有受到不当干预，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胡律师认为，韩百彦没有虚构任职年限，申请享受副科级待遇的审批流程决定了丁栾镇政府、长垣县委组织部、新乡市委组织部不存在被欺骗的可能，更不可能因陷入错误认识而授予韩百彦副科级待遇，指控韩百彦涉嫌诈骗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胡律师称，即使韩百彦确实存在虚构工作年限，也不构成诈骗罪，不应当作为犯罪处理。通过公开信息发现，2019 年河南省委巡视组在长垣市进行巡视时，发现长垣市个别干部学历、党员身份造假，相关人员也只是受到了党纪处理，并没有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对于类似情况，全国范围内也举不胜举，均以党纪处理。其中最为典型的是被称为五假干部的原司法部政治部主任卢恩光，官方通报中称卢恩光在年龄、入党材料、工作经历、学历、家庭情况等全面造假。安阳市检察院也只是提请以行贿罪、单位行贿罪追究卢恩光的刑事责任，2018 年 10 月 30 日，安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行贿、单位行贿案对卢恩光进行宣判。由此可见，此类档案造假的情形并不构成犯罪。

“在案证据证实，长垣市检察院指控韩百彦涉嫌诈骗的事实明显不能成立，长垣市检察院依法应当作出撤诉处理。但因存在不当干预，由长垣市人民检察院自我纠错显然不太可能，因此，我已向上级检察机关反映并求助。”胡长朋说，希望领导收到情况反映后，不要再将材料转交至长垣市检察院处理，应当督促长垣市检察院的上级机关新乡市检察院派员对本案进行调查，“只有这样，才能排除案件的不当干预、维护司法权威，打消韩百彦及其家属对长垣市司法机关是否能公正审理案件的疑虑，防止因案件的不当而处理引发新信访案件。”

胡长朋在一篇文章中，还引用了一位网友的评论：如说一位村干部虚构自己的任职年限，欺骗乡政府，我这智商是怎么也想不通用了什么骗术。班长究竟当了几年，班主任不是最清楚的吗？

胡长朋还咨询了多位在组织部门工作的朋友，问如果他们去考察韩百彦，能不能发现他的任职年限可能存在虚构。这几位朋友听到情况后笑了笑说这问题你搞不清楚吗？我说清楚是清楚，但现在被搞糊涂了。

目前，该案尚未开庭审理。今年74岁的韩百彦，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无法接受为村里主持工作20年，老了背负一个诈骗犯的罪名。

“领个工资，怎么就诈骗政府了？”老韩的子女们表示，走到天涯海角，也要为父亲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