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网·闪电新闻12月31日讯“现在开庭,传原审被告人余华英到庭……”2024年12月19日,备受关注的余华英拐卖儿童案在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公开开庭。这是杨妞花与余华英的第六次正面交锋,“前几次她都是在跟我们抗争,她跟我就这样硬对着、硬看着,我记得有两次眼睛对视的时间超过了15秒,但是这次她跟我眼睛在对上的那一刻,她瞬间把头低下了。”
岔路人生
“就如同火车脱轨,从此踏上一条崎岖坎坷的人生之路。”——杨妞花《一路生花》
杨妞花,1990年出生于贵州织金县一个苗族家庭,她是妹妹,上面还有个姐姐。原本幸福圆满的家庭在1995年冬天按下了终止键。1995年11月,离鼠年没剩几个月,本该是十二生肖的新一个轮回开始,对于杨妞花来说,却是人生的分界线。在被余华英拐卖的那一刻,她便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自此,每个春节跟父母团聚,吃团圆饭成为她的奢望。
据杨妞花回忆,余华英是以买织毛衣的签子为诱惑,将她从贵州拐卖到河北邯郸,以3500元的价格卖给了当地一户姓李的人家,改名李素艳,收买人是一位老奶奶,她让杨妞花给自己的聋哑儿子当养女。“我一直都记得的,被拐卖的整个过程,怎么被卖出去的,在哪里进行的交易。我不知道是过了10天还是半个月的时间才被卖出去,女孩子并不好卖。”
年幼的杨妞花不懂什么是拐卖,聋哑的爹、打人的奶奶、童养媳的流言、被迫停止的学业,杨妞花在纷纷扰扰中坚强成长,有了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孩子。曾经幸福的一家四口始终在她脑海,但杨妞花不知道的是,原来的家庭早已破碎。
自从杨妞花走丢后,杨妞花的父母就一直在寻找女儿。“我们找遍了火车站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每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爸爸开始酗酒,他只有喝醉了才能睡着,才能不想妞花,经常晕倒还暴咳吐血;长期的寻找和绝望,让妈妈的身体很快就垮了。不久之后爸爸去世了,妈妈也死了,妹妹还丢了,只剩我一个人了!”在杨妞花姐姐杨桑英看来,妹妹妞花走丢后,家庭不再圆满、完整。
杨妞花是余华英拐卖的第9个孩子。1993年起,余华英走上了拐卖儿童的罪恶之路,把儿童当作商品任意买卖,给被拐儿童家庭造成严重伤害,有的父母为此身患疾病,甚至郁郁而终。1994年陈丙连小儿子肖正俊被余华英拐卖,这些年来陈丙连一直在寻找儿子,“火车站、汽车站到处去发寻人启事,当时我才三十几岁,三天头发全白完了。”1996年,罗兴珍的一双儿女胡华兰、胡华白同时被余华英拐卖,此后,罗兴珍一直在客运站附近干着修鞋的营生,并在摊子旁边支起寻亲广告牌,罗兴珍说,自己守着摊子就是怕孩子找回来,丈夫则到处去寻找,“看到一个人就哭、看到一个人就哭,我的眼泪都哭干了,没有眼泪了。”
与其他被拐儿童不同的是,杨妞花对童年的记忆深刻,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家人……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会给她买鸡腿吃,那温柔的眼神让她怀疑自己是被拐卖而非遗弃,尽管一年年长大,但杨妞花的人生被困在了5岁那年,她急需一个答案。带着这份执念,2012年,22岁的杨妞花开始寻亲,这是一场长达近十年的寻亲之旅,她联系志愿者发布寻亲信息并且采集了DNA信息,但一直都没有线索。她依旧在飘着,没有落地。2021年,为更有效地寻找到自己的家人,杨妞花克服对镜头的恐惧,在社交平台发布寻亲视频:“我记得我爸爸好像叫‘杨新民’,我叫‘杨妞花、杨妞妞’,我姐姐的名字,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真实的名字,我就喊‘桑英’这样的发音……”
视频发布不久,就被杨妞花家人看到。5月10日,DNA鉴定结果确认亲属关系。 5月15日,杨妞花姐妹俩在贵州织金县官寨乡大寨村的老家团聚。阔别26年,她终于回家了,但等在家乡的,是父母冰冷的坟墓……“我会把这座坟跟我丢失的时候、我记忆里年轻的爸爸牵连在一起,是在那一刻,我跪在坟头,我才下决心要让人贩子得到严惩。”
蓄力复仇
“必须去公安局立案。我要依靠法律的力量,请公安机关抓捕人贩子。为了更顺利地立案,我要提供案件线索。”——杨妞花《一路生花》
杨妞花凭借被卖时留下的记忆,找到了当时养家买到杨妞花的中间介绍人王某富……为了拿到核心证据,杨妞花多次去王某富家。“他刚开始拒不交代,也不提供任何线索,我就跟他死磕,基本上是两到三天去他家一次。”终于,王某富耐不住杨妞花的软磨硬泡,松口说出一句:“我只知道是小余带你来的。”杨妞花脑子里蹦出一个人名:“是不是余华英。”很快,杨妞花就向贵阳市公安局提交立案申请……
回想起这一段立案过程,杨妞花依旧激动不已:“他们非常重视,在6月18号的时候突然告诉我说,你可以来指证了,‘噌’,一个希望燃起了。2022年6月30日那一天,晚上7点钟左右,我给向阳警官发信息的时候,他说正在审理……”
2022年6月30日,犯罪嫌疑人余华英被警方成功抓获。但因同伙之一已经死亡,余华英开始百般抵赖。“我不想做这个,都是我同案的指挥。”经审理查明:被告人余华英于1993年至1996年期间伙同龚某良(已故)为牟取非法利益,在贵州省、重庆市等地流窜,物色合适的孩童进行拐卖,得手后二人将被拐儿童带至河北省邯郸市,通过他人介绍,寻找收买人进行买卖,以此获利。
2023年7月14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余华英涉嫌拐卖儿童一案,检方建议判处人贩子余华英死刑。在法庭上,杨妞花义正词严地指控着余华英:“余华英,你还认识我吗?你叫‘余华英’我整整记了26年,我一直都记得的……”
虽迟但到
“法律真的让余华英用命补偿所犯下的罪行,她确实死不足惜,确实要受到这样的严惩。公正,虽迟但到!”——杨妞花《一路生花》
2023年9月18日,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余华英拐卖儿童一案。对被告人余华英以拐卖儿童罪判处死刑。被告人余华英当庭表示上诉。
11月28日,二审在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这次,余华英准备得更充分。她拿出整整三页A4纸,上面写满了她的“台词”,每一个字都在狡辩。
司法审判同时,公安机关始终没有停止对余华英的调查。二审开庭前几天,警方抓获了余华英的丈夫王加文,更多起余华英拐卖儿童的事实浮出水面。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随后将该起案件发回重审。
后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重审查明:被告人余华英于1993年至2003年期间分别伙同龚显良(已故)、王加文(另案)为谋取非法利益,物色儿童进行拐卖,以此获利,期间共拐卖儿童17名,绝大多数的孩子在4到8岁之间,且有5个家庭被其一次性拐走2个孩子。
2024年10月25日,余华英拐卖儿童案重审一审宣判,判处余华英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余华英再一次提出上诉。
2024年12月19日,余华英拐卖儿童案在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重审二审开庭并当庭宣判。
驳回余华英上诉,维持一审死刑判决。本裁定为终审裁定,余华英不能再次上诉。按照刑事诉讼程序,该案将报请最高人民法院进行死刑复核。核准适用死刑后,进入最终执行阶段。
历经两年四次审理,17名被拐儿童、12个骨肉分离的家庭,持续11年的拐卖儿童案迎来终局。在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杨妞花牵着姐姐的手向在法庭外等候已久的寻亲家长、媒体挥手,这是胜利的象征,“一直到最终宣判结果出来的时候,她眼泪掉下来了,两只肩膀夹着头。”
知道答案的那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欢呼,这些家长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偷走他们的孩子,毁了他们的人生,如今法律为他们撑了腰,如果谁再敢偷孩子,就可能会被判死刑。这对寻亲家长来说是巨大的鼓舞,他们在欢呼声中泪流满面。
12月20日,宣判第二天,杨妞花带着终审结果来到了爸爸妈妈坟前。“爸爸妈妈,我把余华英送进去了……”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杨妞花曾讲过这样一段话:“个人之勇称其为孤胆,社会之勇称其为群英,国家之勇就是法治中国,不要让杨妞花一个人战斗,当然我没有觉得我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觉得今天拿到的结果一定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来的,感谢国家感谢党。我们庆祝的不是余华英生命的消逝,而是正义的到来。
闪电新闻记者 于兴涛 吴丽兰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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