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年,百年变局加速演进,欧洲努力因应“时代转折”之下的内外挑战。中欧关系在保持高层交往、深化战略沟通、妥处经贸摩擦、加强对话合作中继续前行。
新的一年,变乱交织的世界不乏新的变量。作为多极格局中的重要一极,欧洲向“战略自主”会否再近前一步?作为两大文明、两大市场、两大力量,中欧如何互动,为不确定的世界注入确定性?
围绕这些“2025之问”,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欧盟让-莫内讲席教授、上海欧洲学会会长丁纯向“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分享了他眼中的2025欧洲图景与中欧关系前行轨迹。
欧洲:压力与出路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您用“内忧外患”形容2024年的欧洲,那么,2025年的欧洲会是怎样一幅图景?
丁纯:2025年,欧洲将不得不在内外压力中寻找新的平衡,承压前行。
从内部压力看,政治上,右倾化、碎片化、民粹化以及大国政局不稳仍将延续。
以德法“双引擎”为例,德国2月大选,基民盟/基社盟大概率上台,但如何组建政府存在变数;法国总统马克龙已成“跛脚鸭”,新总理贝鲁领导的新政府能否避免“短命”也待观察。这意味着两国都将是弱势政府,为政坛动荡埋下隐患。同时,两国国内的民粹主义政党,在逆全球化仍未回摆、地缘政治问题未解、自我又不断“正常化”的情况下,仍会进一步受到民众追捧。
经济上,考虑到2024年欧洲央行4次降息、疫情后积蓄的需求红利、乌克兰潜在的战后重建等因素,预计会迎来弱复苏。但是根据2024年经济数据表现、特朗普上台后的贸易施压、欧盟自身“去风险”政策以及地缘政治影响,增长恐怕依然乏力。
社会上,经济疲软、移民问题、地缘冲突等会加剧社会的分裂、争议和不满。
从外部压力看,欧洲将承受“特朗普2.0”带来的安全、贸易、理念的三重冲击。
安全层面,特朗普酝酿的结束俄乌冲突的方案恐怕会背离欧洲挺乌反俄的政治正确。
贸易层面,特朗普威胁加征关税,可能点燃双边贸易冲突。
理念层面,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单边主义、逆全球化等会冲击欧洲自由主义理念,鼓舞欧洲内部的民粹主义力量。
面对自身战略萎缩、国际竞争力下滑,欧洲也在反思,寻找出路。2024年发布的“莱塔报告”和“德拉吉报告”(注:莱塔与德拉吉均为意大利前总理,德拉吉还是欧洲央行前行长)对此都给出成因剖析与对策建议。提升欧洲竞争力和强化安全已被新一届欧委会列为未来工作重点。
中欧:节点与契机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承压前行”的欧洲在对华关系上会如何打“方向盘”?
丁纯:由于内部经济萎靡、外有特朗普冲击,在总体战略层面,欧洲有处理好对华关系、与中国加强务实合作的需要。这有助于提振欧洲经济、对冲特朗普风险、解决热点问题、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
但需要注意的是,实现连任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较“亲美”,加之德法不够强势,未来不排除欧盟与美勾兑,配合美国对华施压,以此作为投名状,换取美国高抬贵手。
不过,欧盟也会试图平衡好与中美两边的关系,避免把自己推向选边站队的极端局面。
欧盟对华焦虑短期内较难克服。由于在整个中美欧经济竞争中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再加上中国制造业竞争力不断提升,欧盟或将更多地采用保护主义手段,这意味着中欧贸易争端会从电动汽车延伸到其他领域。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过去一年,中欧高层互动频密,您曾把2024年称为“中国的‘欧洲年’”。2025年,中欧关系又会走出一条怎样的轨迹?
丁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随着中美欧大三角关系的变化,尤其是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上台带来的不确定性,中欧关系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但总体来说,可以抱有谨慎乐观的期待。
中欧今年迎来建交50周年的重要节点,这会给中欧加强合作与协调创造良机。
首先,中欧互为全面战略伙伴,维护好这一关系对彼此来讲都非常重要。可以预期,中欧高层仍将保持密切交往,比如法国总统马克龙计划今年访华。
其次,中欧都支持多边主义、自由贸易、全球化,在绿色、数字化、气候等领域有很多共同语言和广泛合作空间。
第三,即便在电动汽车领域存在贸易摩擦,但是双方仍在谈判,且都无意打“贸易战”。相信通过谈判能够最终达成解决方案。在中欧企业处于竞争态势下,如果能创造一个较成功的范例,对未来解决类似贸易争端无疑具有指导意义。
希望欧盟能利用中欧建交50周年的契机,跳出“伙伴、竞争者和对手”的三重定位窠臼,与中方相向而行,求同存异,互利合作。即便从经济视角看,中欧也应该学会妥协之道,即不一定追求各自的最优,但可以追求各自的次优,从而避免双输。
欧美:调整与磨合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回头再来看看欧美这对盟友。在特朗普第一任期,跨大西洋联盟出现裂痕,后经拜登政府修复。现在特朗普卷土重来,是否意味着伤口又要开裂?
丁纯:在特朗普回归的背景下,欧美关系会面临新一轮调整。
正如前面所说,“特朗普2.0”将给欧洲带来安全、贸易、理念三重挑战。
欧洲对美态度会呈现两面性并在其中寻找平衡。一面是强调战略自主,不完全随美起舞。包括防务上更多投入,经济上反抗美国的过高要价等等。另一面是依然重视并依赖跨大西洋关系。毕竟美国是欧盟第一大贸易伙伴,双方政治体制、意识形态、价值观等都高度一致。
在一些重大地区和国际问题上,如俄乌冲突、中东局势,预计双方会重新磨合。
以俄乌冲突为例,值得观察的是,作为影响冲突结局的最大变量,特朗普拿出的解决方案能否顾及欧洲人反俄挺乌的立场以及对俄威胁的担忧;同时,欧洲自身能否在坚持政治正确、摆脱安全威胁、实现长久和平中找到平衡点,尽可能体面收场。
事实上,欧洲也期待早日实现停火与稳固的和平,毕竟和平关乎欧洲切身利益。而且战后重建需要大量生产及资金投入,这对欧洲经济复苏也是有利的。
总的来说,欧美之间大概率会出现既有协同又有争斗的局面。
至于欧俄关系则更加复杂,即使俄乌实现停火,甚至特朗普有意缓和美俄关系,欧俄关系也不太可能出现决定性的转变,更不可能回到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之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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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来源:作者:解放日报 廖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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