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上海老知青的感慨：万物皆有灵性，我们要敬畏生灵

过年过节，相聚请客已成了定规。灯红酒绿、和谐欢快之余，只见那一碟碟、一盘盘没来得及动筷或喝足撑饱之后无法下咽的生猛海鲜、鱼肉瓜果，哗啦哗啦地由服务生往泔水桶里倒。见此情景，刚才的和谐欢快都被一扫而尽。

图片来源网络

国人都怎么了？也就吃了不多久的饱饭，那“大饥荒”饿死的几千万阴魂还没散尽呢，怎么转眼就成了暴殄天物的饕餮徒、败家子了？我们每天吃掉的动物也好植物也罢，都是有生命价值的活物，应该受到尊重才对。即使不能改变饮食结构，我们也不能糟蹋了它们。

佛说：众生平等，万物皆有灵性。

基督说：所有的食物都是上帝的恩赐。

许多民族用餐时都有祷告的习俗，以表达对食物的感恩之情。

根据科学计算：人的一生中，从生到死一日要吃掉大约25200斤粮食、8500斤肉、10000斤蔬菜水果、2000多斤各类杂品以及100多斤调味品；塞进胃里后怕噎着不好消化，还得灌进去50000多斤液体……

如此，人的一生要消耗掉将近5吨的食物。不得了，要整整一辆载重大卡车才能够装得下啊！

这还没包括对食物的浪费。

记得“大饥荒”时人还小，家里有老母亲操持调理，饥饿的印象并不强烈；但插队落户吃返销粮的那一年，每日饥肠辘辘的滋味则是终生不忘。那时每人的口粮是420斤带壳的等外高粱，尽是沙土（驻扎在村里拉炮的军马吃的都是一等高粱，知青不如一匹马），碾成高粱米后只有300斤左右，对无油少菜又是干强劳力农活的小青年来说，这点粮食如何能够熬过这365日？

于是，狗也宰、猫也烹。村里毒死了老母猪，分了一块毒肉给集体户，乐得大伙像过大年。那时晚上要在牛舍里政治学习，我们知青早去一会儿，为的是乘饲养员不在的空当，切下几片喂牛的豆饼，散会后拿回集体户，用火一烤喷喷香，大伙边吃边赞：这哪是豆饼？简直就是上海的花生酥！

集体户对门就是场院。五一节队长选了一头瘦弱的母牛，准备给村民们打牙祭。这头母牛除了下地干活，还经常帮我们推碾拉磨，运柴送物，老实听话，一点也不欺生，特适合我们知青使用。如今要杀它，知青心里不好受。

在众人的驱赶下，这头母牛眼中溢着泪水、趴下前蹄，任凭牵鼻抽鞭死活不肯进场院，它知道那里就是它的殉葬地。而它的子女们——3头小牛在十来米外原地打转干着急，一声长一声短地呼叫着自己的母亲，它们能有什么力量解救刑场上的这头母牛啊？

图片来源网络

村民扔石子将小牛赶走。

然而母牛依旧的挣扎。队长决定在场院外就地处决：抡起一把大铁锤朝母牛的头颅砸下去，母牛轰然倒地。接着放血、剥皮、割肉、垛骨，各家各户分配牛肉，不到一个小时，庞大的一个物体只剩下地上的一滩血迹。

当晚，饿晕乎了的知青们每人捧着一大碗牛肉汤，蹭在家门口美美地吃着。不料那3头小牛此刻急急地赶来，在我们的眼面前，就着地上的血迹，忽而低头舔闻，忽而哞哞地仰天长啸。

那呼叫声撕心裂肺！

于是，知青们端着大碗一个个地溜回屋里，不忍心目睹孤儿们如此悲切的祭母场景。

难堪的事情接踵而来。过了两个月，正值我做饭。队长将我叫到牛圈。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牛说：它病得快断气了，太小没法分配，你们集体户拿走吃了吧。

我抱着软塌塌的小牛来到小溪边。操起一把队里借来的杀猪刀不知如何下手。正踌躇着，猛见到小牛那双比铜铃还大的圆眼，绝望地看着我，让我的脊背一阵阵发麻。犹豫片刻，我还是咬着牙，胡乱地将小牛的头颅整个地割了下来。可怜这重病的小牛，竟然没有一丁点反抗也没有一丁点声息，默然结束了生命。可那颗头颅上依然睁着圆眼，吓得我像捧着一颗定时炸弹一般迅速将它扔进草丛。

我把肉分成几大块放进大铁锅里，架起松木柴禾旺旺地煮着。

中午干活回来的同伴闻到香味，手不洗脸不擦，赶忙操起大碗盛满牛肉，饿狼似的吞噬着。

可我端着碗却无法下咽，因为那双比铜铃还大的圆眼一直绝望地在盯着我，让我的脊背阵阵发麻。我将碗里的肉全倒进了铁锅里。

在那种饥饿的年代，没法对这些苦难的知青有过高的道德要求。但是，今天回忆起来，我的脊背仍有发麻的感觉。

改革开放的年月，我从江西到广东，物质享受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吃厌了各式美味佳肴，出于好奇心与逢场作戏，转而去追随品尝各式野味：肥蛇吃罢吃田鼠，果子狸吃罢吃穿山甲，甚至蚂蚁，甚至龙蚤……

图片来源网络

九十年代初，广东时兴吃一道名菜：百鸟朝凤。

这道菜是用十来种不同的名贵飞禽烹制，为首选的下酒菜。起先我也觉得习以为常，偶有一次在后厨的所见，让我自觉罪孽深重。

做这道菜前，厨师先到院子大铁笼里挑选鸟类。鸟儿们见自己的死期临近，颤抖着双脚，惊恐地向后拥挤躲藏，有的跳到同类的头上，为的是不让逮住。旁边的小女孩边报品种边记价格：大鹦鹉一只、猫头鹰一只、黄喉噪鹛两只……厨师随着报价声将一只只五彩斑斓的鸟儿抓在手中，朝脚下的大石头上猛摔，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摔得肝脑涂地鲜血迸溅……

写到这里，我正想停一下说个故事：有个人煮活鱼吃，只见临死的鱼儿在热水锅中努力将头伸出水面呼吸；只有一条鱼例外，它把头和尾巴抵住锅底，尽量将身子露出水面，几次按它下去，几次它又起来。这人觉得奇怪，将这条鱼捞起来剖开肚皮，才发现一个很大的鱼卵，原来鱼将身子极力浮出水面是为了不让自已的宝宝烫伤。

图片来源网络

从此他不再吃鱼。

世间万物都是有情感的生灵。

是的，自从那次目睹鸟儿们的惨状后，我再也不请别人吃“百鸟朝凤”，也不吃别人请客的“百鸟朝凤”了。

大家都知道自然界弱肉强食，竞争是残酷的、野性的，然而整个自然界却又是和谐的、和善的。人类是自然界的一分子，在原有竞争属性的同时，约束自己、善待生灵，敬重生命、珍爱食品更是人类应该遵循的本性。

其实，充分尊重宇宙万物的尊严和生存权利，就是对大千世界所有生命的敬畏。一棵白菜一枚土豆，一尾鱼一只鸡，为了人类能够活下去，它们终止了自己的生命变成了我们嘴里的食物，这是多么重大又崇高的献身。难道我们面对这一切不仅不感恩，还忍心随意浪费糟蹋、还忍心将大小生命视为敞帚弃物？

它们同我们的一生相似——也是有灵性懂情感的一生。

如此的一生，就不该得到我们的敬畏吗？

本文作者

作者：范文发（上海老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