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记得侯勇志在一个傍晚站在屋角上向我大姐这边偷看的时候,我正坐在她的身旁东张西望,我看见了侯勇志的样子,我觉得那样子很可笑,就龇牙咧嘴地笑起来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你笑什么呀,就只知道笑,”大姐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我知道她其实没有生我的气的,但是她还是抬起头来,她看见侯勇志了。这时我就知道,那个家伙又要让大姐把我撇在一边了。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真的,但我还是龇牙咧嘴地笑。
大姐起身走过去和侯勇志呆了一会儿,回来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她就开始用手背抹眼睛。那个可恶的家伙,他又惹大姐伤心了,他常常这样惹大姐伤心。我站了起来,想去揍他一顿,可是他已经走了,只剩下他的尾巴对着我。“你好生坐着,你真让人心烦呀!”大姐伸出柔软的手,朝下拉我的衣服。
屋子里传来了妈妈的咳嗽声;她的病表面上是我们家不快乐的最大原因,可是谁都知道,自从8年前我从屋后面坎上摔进屋檐下的沟里,除了脑子摔坏,我摔断的右腿不及时治疗而落下的病根就成了一切不幸的源头,一种我们全家不知道的怪病从此纠缠着我,开始时右大腿伤处反复地化脓,我睡的那张小床被弄得到处都是,一个房间终日腐臭难耐,后来化脓发展到整条腿。这让全家都陷入绝望,母亲更是承受不住打击,开始变得象恍恍惚惚,丢三拉四的。
侯勇志和大姐的偷偷摸摸的事儿别人看出来了吗?我不想知道。不过那有什么区别呢?大姐好象并不快乐,除了侯勇志常让她流泪外,她的笑常常就象哭,有时比哭还难看呢。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儿,因为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才让我感到很快乐呢。我已经快满十六岁了,除了对那些从我的腿上流出来的东西有时会觉得恶心,我一直很快乐。
爸爸也不快乐,我看得出来。他不但为自己患有心脏病和哮喘,几乎丧失了重要的劳动力而心烦,而且为妈妈感到心烦,为我感到心烦,为一家人的生活感到心烦。可我就不明白有什么烦不烦的,我们活得一个个好好的。大姐、二姐人又长得好看,别人虽然不说,可我知道其实还是很有人羡慕呢。我和二姐不大合得来,家里面我最喜欢大姐了,大姐也喜欢我。
我喜欢大姐是一回事儿,不喜欢侯勇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我不想把它们混在一起。侯勇志和我大姐之间到底发生些什么事儿了呢?可不止拉拉手那么简单,我觉得要命的正是这一点。侯勇志那家伙的手摸过大姐了。他们以为我没有看见,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
“小霞……”侯勇志拉着小霞的手,激动得声音一颤一颤的。小霞是谁?它是我大姐的名字。
“勇志,我……”小霞的声音也是一颤一颤的,不过比侯勇志的好听多了。
侯勇志顺势把小霞拉向他怀里,小霞做出想拒绝的样子,其实那是做给她自己看的,连我都看得出来她是在装模作样。侯勇志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小霞的身子,恨不得把她勒死,嘴里急促地喘着气,低下头来寻找着小霞的嘴唇,小霞扭扭捏捏的让他更激动了。可不是,我在水田里头捉鱼的时候,它们越是挣扎我就越是高兴和激动得浑身起劲儿呢。侯勇志这家伙把我大姐当成一条鱼了。侯勇志亲着小霞的嘴,手就不老实起来,它从背后移到小霞的胸前,小霞象小猫似地叫了两声“不……别这样……”,人就象稀泥巴一样烂在侯勇志的怀里了,任他毛手毛脚地揉着她的高高的胸脯。
侯勇志对小霞说要娶她,可是我晓得这差不多就是一句屁话,因为他大哥和父母早就把他的婚姻的命运和一个火车站站长亲戚的女儿连在一起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大姐会离开我去做侯勇志这家伙的女人,我只是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现在仔细说起来,侯勇志实际上和我们家是远房亲戚的关系。从我们那儿农村下山,朝县城方向走大概八九里远的铁路,有一个三等火车小站,侯勇志的大哥侯建国,一个30多岁上过初中的农民,凭借这几年来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最重要的是他自己的胆量,找到门路,几年前从这个车站的站长权力范围内的铁路段,或者通过站长的关系而在更大的铁路工务段范围,开始承包一些路基加固维护、铁轨抬高,以及铁路系统的一些集资建房的工程等,已经积累了据传不下数十万元的私人财富。这样,因为他的慷慨回报家乡的缘故,那年我们大队那所破烂的学校得以部分重建及全面翻新。
那天小霞走进大队学校建筑工地的办公室的时候,候建国眼光最先是象铁路轨道两旁的轨枕和道渣石上经常看得见的人的肮脏的排泄物一样厌恶地落在她的身上,显然,他那缺乏姿色的矮胖的妻子,以及小霞的简单朴实的美丽,最重要的是弟弟对他意志的违背,让他第一时间强烈地下意识地联想到相反的东西。小霞来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她母亲和弟弟,就在前两天的傍晚,妈妈从后山上玉米地回来,经过杨家湾的时候,那条数年来让我心惊肉跳的似乎总是秘密地盯着路人的、干瘦的营养不良的狗敏捷地从暗处冲出来扑向她,使她在挣脱狗咬的后退中跌倒在地,严重地伤到了腰椎,同时惊吓过度,原本的精神上的恍惚被加重了;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近两个月来,她弟弟虽然心里上没有丝毫改观,身体却毫无迹象地开始恶化,那腿部骨头的化脓情况越来越频繁而难以抑制,已经开始影响到我身体的整个健康——这你就知道了,就是说,她的母亲和弟弟必须得尽快同到医院去作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但这需要一笔不菲的钱,而这是这个家庭所难以承受的。
侯建国从椅子里站起来,再次紧盯着小霞,但眼睛里逐渐有了一种似乎突然的温和的变化,他仿佛在重新审视这个胆怯而让他奇怪的、以前不是没有注意过的女孩;小霞低下头去看着学校建筑工地临时办公室的凹凸不平的地面,觉得她自己的希望和命运也象这地面一样坑坑洼洼,极为难看。小霞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因为她看不见其它的东西。
“你今天来……”侯建国朝侧面窗户旁走了两步,转过身,“不但是因为我们还有那一层亲戚的关系,我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他犹豫地停顿了一下,“但是,你必须和我弟弟分开,有些东西你很清楚……”他把声音放低一些,“然而,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勇志的关系,而是……我是说,——另外一种……不但你母亲和弟弟看医生所需要的钱,还有你妹妹的学业问题,——这个我当然也知道的……我是说,我还可以让你们全家人的处境都发生转变,——这是你们全家人的幸福所在,”侯建国的口气越来越象一个长辈一样。
二姐虽然头脑简单,甚至有时比我还要傻,但是她的成绩在当初学校是一直名列前茅,现在她那初中毕业就在农村土地里生长或停顿的,象泥巴颜色一样的命运,却突然有机会因为再次参加考试而能够去县城上高中而改变,尽管她的整个家人命运的天空仍然乌云密布混沌不清。
小霞从她的远房亲戚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走过学校操场,走过泥土飘香、空气清新的乡间的田埂,她穿着的那件白底碎花的的确良衬衣被风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白花花的阳光象侯建国的眼睛一样穿透她的衣服,使她被针扎了似的颤了一下,并且滴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