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岁“教父”段永平回国亲述：曾走投无路，做投资最重要是不踩雷

1999年，步步高时代的段永平，时年38岁。图源：视觉中国

文 ｜ 温世君

编辑 ｜ 岳家琛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2025年1月5日，冬天的杭州天气稍有清冷，但浙江大学再次迎来了他们的“最壕校友”——段永平。

这场名为“段永平学长回校见面会”的活动，形式非常简单：全场一个半小时均以问答的形式进行。段永平一袭灰色西服，打着紫色领带，坐在阶梯教室讲台一张红色的沙发椅上，面向台上两位青涩的主持人和满满一间大教室的师生校友，跷着二郎腿侃侃而谈。

在浙江大学，这场见面会早已一票难求，活动现场，浙江大学党委书记任少波、校长杜江峰也出现在听众席上，甚至阶梯教室后排的空隙，也站满了年轻的听众。

与他的性格类似，1978年考入浙江大学无线电电子工程系的段永平和母校互动虽然不算频繁，但非常“务实”。就在这次见面会一年前，浙江大学官方曾宣布段永平的巨额捐赠：在2024年新年来临之际，浙江大学“杰出校友”段永平再次进行大额捐赠，合计超10亿元。

这则消息还提到，段永平对浙江大学的捐赠始于2006年。实际上，2006年这次捐赠，是段永平和丁磊联合捐出的4000万美元。这在当时，就曾创下了浙江大学历史上，也是国内高校历史上，最大一笔捐资纪录。

有人在财经社交媒体雪球上晒出了段永平再捐浙江大学“10亿+”的截图，有人评论：“我记得他（段永平）那次捐款感觉不是很好，认为收支不够透明来着，十八年后没想到又捐了。”

对此，段永平用自己的账号“大道无形我有型”亲自回复“辟谣”：“浙大一直还好。”

当年创业因为“走投无路”

活动现场，段永平面对师生们不断抛来的问题，始终用一种非常淡定的态度一一作答，也偶尔夹杂一两句笑谈，不时引得现场听众阵阵笑声与掌声。

当被问及如何“快速判断”一家公司是否值得长期投资时，段永平直言自己从不快速下判断，过去十多年关注的公司就那几个，源于他自己对企业、生意、产品多年的理解。有着“段菲特”外号的他，自然也提及了自己的榜样：“我没见过谁能很快下判断，包括巴菲特和芒格这样的投资高手，他们的节奏也很慢。他们并不怕错过一些机会，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踩雷。”

作为价值投资的拥趸，段永平以自己从2011开始投资苹果公司（他也提到巴菲特2016年才投资苹果公司）为例，强调了对生意模式、文化等方面深入理解的重要性，而非单纯追求短期高回报。到现在14年的时间，如果“对这个生意理解不了，对文化理解不了，对商业模式理解不了，早就跑了（卖出离场），也不可能留到现在。”

有人在现场也问到了信息差对投资的影响。段永平则强调，自己并不“喜欢”靠信息差赚钱。此前，他就曾多次批评量化投资，在这次见面会上，他态度并不算太激烈：“投资不是零和游戏，而信息差就是零和游戏，用信息差提前赚钱，或许有点不道德。量化投资有点这种味道，但你不做别人做，只是生意而已。无可厚非。”

在他看来，信息差造成的股价波动，不过是小波澜，“过分在意会让人很累”。“看长远，持有好公司，生活会愉快许多。看看巴菲特和芒格，他们都生活得很好，而那些很投机的人，很多都过得很惨。”

一位年轻校友提问“您还会鼓励当代的大学生创业吗？” 作为中国最早一批的创业者，段永平表示创业条件虽今非昔比，有各种各样的资金支持，情况比他们当年好得多，但“大家不能为了创业而创业”，而是“真的有想法，真的有必要”的时候去创业。

他还说，“还有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有时候也是创业的一个好办法，因为我们当年就是走投无路。”这似乎不算是个玩笑，他说得比较认真。

在创业的话题下，主持人问：“一个好赛道往往会随着竞争的加剧而进入低毛利的时期，那么在这样低毛利的一个时期下，创业者该如何应对呢？”段永平则否定了这个问题的前提，他说：“好赛道是不会进入低毛利的，低毛利的都是商业模式比较差、产品差异化很小的产品。”他也建议创业者不要进入低毛利的赛道，措辞直白：“作为创业者你还要进去，那就（是）脑子坏了。”

校友们对创业的问题非常感兴趣，现场有人问段永平：“如果您今天是二十岁，您要创业，您会选择哪个赛道，以及选择合伙人的标准是什么？”已过63岁的段永平，给出一个“躺平”版的答案：“如果我有机会，我还是找份工作，好好享受人生。创业并不容易，你不要只看到有些人的成功，成功率非常低。大部分人忙一辈子其实没什么好的结果。”

不过他也鼓励提问者，“有想法，有条件，就去做。”

大家还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位成功的创业者，段永平是如何应对挫折的呢？段永平的回答非常有趣，他说关键是要未雨绸缪：“大家喜欢看危机时刻，临危不惧，但其实也不见得有意义。要提前预防这种情况，安全第一。到那个时候再找办法就晚了，所以要提前做准备。”

在交流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人问段永平：下一个人生目标或者说是终极目标是什么？段永平说：“健康地活长一点。”而对现场听众提出的观点：“人生还是有很多的机遇和运气在。”段永平的回应是：“反正最终你会成为你本该成为的那个人。”

“懒人”段永平

从推出小霸王，做大一家广东中山的小电子厂，到创建步步高，拿下央视“标王”闪电走红，再到2001年拿到绿卡，次年41岁时离开步步高一线，移居美国，种菜、打高尔夫（还花钱跟老虎伍兹一起打球）、玩游戏、抚养儿女……如此计算的话，段永平实打实的“实业”之路不过十多年的时间。

他在很长的时间刻意低调，在2009年的一次采访中，还对准备给他拍照的记者说：“那些明星见了你的相机会两眼闪光，而我会避开。”但离开“实业”之后二十多年的“投资”之路，却让段永平每每回到公众视野都备受关注。

段永平在淡出步步高同时将这家公司进行了拆分，由其麾下多位“大将”分别挂帅，衍生出了OPPO、VIVO、一加、小天才、极兔快递等一批在市场上颇具影响力“步步高系”企业。他也开始被媒体称为“教父级人物”。

在1月5日的这场浙大见面会上，段永平回答关于如何面对挑战和痛苦的问题时，也回顾了自己这次人生转折：“我是凡人，有痛苦我也一样。我还是个懒人，你看我早早就退休了，退休20多年了，所以我今年63岁，大概40岁我就退休了，显然我就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压力。”

段永平成为“甩手股东”，坐享其成。他说“我退休了，不再插手企业事务，我要打球啊。”

段永平在公开市场的投资则始于网易。2001年，已谋划在美国生活的段永平，也在想要在美国做什么，“我也不能整天在家里呆着。”他觉得做投资是一条可行之路。

也就是在此时，正逢那轮互联网泡沫破裂，纳斯达克下跌了80%，网易股票价格更是跌到0.8美元。段永平在废墟里淘金：在1美元之下大举抄底网易。对网易而言，这也是一笔雪中送炭的投资。经此一役，让段永平和他的浙江大学师弟丁磊莫逆于心，当然也让段永平赚了钱——网易股价随后反弹，到2003年就已经冲到了50美元之上。

在浙大这场见面会上，段永平也回顾了自己投资网易的一役：当年投网易，几个月赚了二十几倍，“真是二十几倍啊，而且我是全仓的”。但他觉得这是不可重复的：“那人家说那你真厉害，你再来一次，我说这个不会。你碰上了。”

也是在这前后，他接触到了巴菲特的价值投资理论：“买一家公司的股票就等于在买这家公司，买它的一部分或者全部”，“投资你看得懂的、被市场低估的公司”。

2006 年，在eBay（美国电子商务网站）与巴菲特共进午餐拍卖活动中，网名为 “fastisslow”（意为“快即是慢”）的竞拍者，以62.01万美元的高价成功拍下这一机会，一举刷新了该活动七年来的成交价纪录。

这位神秘的 “fastisslow” 正是段永平。谈及这场备受瞩目的天价午餐，他的态度标志性的“淡定”：“巴菲特并不缺这顿饭的钱，我参与竞拍也绝非出于功利目的，不是像外界揣测的那般，企图从他那里讨要所谓的投资秘方、一夜暴富的锦囊妙计，那些臆想都是无稽之谈。于我而言，这纯粹是觉得有趣，Just for fun。”

段永平也说过：“我拍下这次午餐机会，也是想为巴菲特老人家捧场，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表明，他所秉持的投资理念、传授的知识确实极具价值，值得被更多人了解与重视。”当然，在08年金融危机后，不缺“子弹”的段永平也抄过底：“闭着眼睛”用比巴菲特还低的价格，买巴菲特买过的股票。

在此之后的段永平，最大的标签已经不再是“小霸王”和“步步高”，而是投资人“Mr.Duan”。

值得一提的是，段永平在这次与巴菲特的午餐上不仅带了家人，还带了一位浙江大学师弟、20多岁的年轻人——后来创立拼多多的黄峥。

在浙大这场见面会上，段永平自己提到了黄峥，有人也问到了黄峥。有位浙大同学提问：“您和黄峥之间有很深的友谊，您可能看重黄峥身上的一些特质。请问年轻人的哪些特质会吸引您？”

段永平并不吝言他对黄峥的欣赏：“我觉得这些特质其实跟年纪无关，我不喜欢和无法沟通的人打交道。我非常喜欢和黄峥交流，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看本质的人，和我一样，我觉得这是比较重要的。”

“我们聊天时，我们总是能在同一个频道上，但大部分人不是这样，我和很多人聊天时，感觉很难顺畅交流。”段永平说。

从初闯广东时的“阿段”，到代表步步高举牌央视广告标王的“段总”；从美国投资者口中的“fastisslow”、“Mr.Duan”，再到中文互联网上的“段菲特”。无论是捐给浙大10亿，提携帮助丁磊、黄峥这样的浙大校友，还是今天与年轻的学弟、学妹谈投资、谈人生；无论是活跃在社交媒体上与网友们谈股论金，年逾花甲的“大道”，还是无时无刻不为价值投资布道、呐喊，这些或许就是“财富自由”者段永平追求人生价值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