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简史》作者赫拉利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智人,之所以能在残酷的物种竞争中脱颖而出并成为世界的主宰,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能够理解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句话可以简化为:智人,可以想象。
我们今天所熟悉的人类社会在很大程度上讲就是由想象构成的,由于想象对于智人来说如此重要,所以在人类社会中,谁拥有更高级别的“想象权”,谁就能撬动更大的社会杠杆,获得无比丰厚的回报。
股市,便是一个典型的想象放大器,只要让投资者们相信一家企业能在未来实现高额盈利,投资者们就会对这家当前甚至处于持续亏损状态的企业给出极高的估值。
但股市上的想象只是短期的,初级的,一个人,一个企业,甚至一个国家,如果能获得一大群人持续的正向想象,那么他能获得的收益将是惊人的。
世界是复杂的,没有人有办法仅凭自己去弄清每一件事的真相,于是他们将不得不选择去相信某些人或组织,而被相信的人或组织则会在这一过程中获得相应的好处,而如果你想持续在这种被信任关系中获得收益,你就必须保证,你一直符合选择信任你的人的想象,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重要概念:人设。
对于所有想做长期“想象生意”的人来说,人设的维护都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因为人设的背后是人们的想象,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杠杆,它可以不费一分一毫就换来金山银山,不动一兵一卒就召来千军万马。
一个人,一定要明白自己赖以生存的根本是什么?如果支撑你所有社会价值的东西仅仅是人设,记住,任何、任何、任何时候都别去破坏这个人设,因为一旦人设崩塌,建立在人设之上的一切也将随之土崩瓦解。
一字并肩王
去年大选后期,马斯克选择高调支持特朗普,这个行为被视为“背叛”了他所在的科技精英群体,因为美国的科技精英是全球化的受益者,传统意义上讲,他们支持的是推进全球化的民主党。
马斯克的改换门庭无疑是场豪赌,但是他赌赢了,特朗普在大胜哈里斯入主白宫,马斯克也因此被中国网友戏称为“一字并肩王”。
特朗普赢得大选的那一刻是马斯克的高光时刻,特斯拉股价突破历史高位。
特斯拉股价创新高时,其销量并没有质的飞跃,这完全是靠想象支撑起来的财富故事。
如上文所说,做高端“想象生意”的玩家都要去玩人设,特斯拉股价创新高,除了人们预期特朗普政府会对特斯拉进行政策倾斜外,还有一点也十分关键:马斯克支持的特朗普赢得大选,这件事本身就是强化了马斯克天才的人设。
马斯克似乎无所不能,商业领域,他做到许多传统大企业做不到的事,政治领域,他支持的候选人能够赢得大选,马斯克在互联网上凛然成为了全知全能的“神”。
“天才”,是马斯克的第一个人设,也是马斯克旗下企业一项重要的资产,人们相信马斯克能够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所以愿意为他去投资。
特朗普上任后,马斯克组建政府效率部,在美国联邦政府内部开启暴力裁员模式,这件事尽管波及深广,好的坏的影响都存在,但大多数人仍旧选择相信马斯克,无他,马斯克的天才人设在发挥作用罢了,大家都找不到方向时,便习惯性认定天才马斯克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普通人没有马斯克的智慧,那么选择相信马斯克,跟随马斯克就够了。
现在请大家思考一个问题:对于马斯克来说,只有天才这一个人设,是否足够?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天才这个人设不能单出,它必须与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一同出现才能达到将马斯克推上“神”坛的效果。
自己人
“天才”固然是一个不错的人设,但大家想想,如今的美国,在华盛顿,在华尔街,在硅谷,是不是聚集着大量社会精英,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也可以勉强算作“天才”。
但是这群“天才”是否如马斯克一般受到了美国民众的追捧,好像没有吧?特朗普的竞选策略之一就是狂喷美国各界精英,两次大选结果证明,这个选举策略很有效。
特朗普的身份是亿万富豪,当然也算是美国社会精英群体中的一员,作为精英的他喷其他精英,美国民众支持他这个精英却厌恶其他精英,这背后的逻辑是什么呢?
有人比较过特朗普与希拉里演讲时的语速和词汇量,结果是特朗普喜欢用简单词汇,语速较慢,而希拉里所用的词汇则较复杂,语速也较快,二者相比,希拉里更像精英,但特朗普赢了。
如果仔细观看马斯克的演讲,会发现他讲话时卡顿较多,且稍显腼腆,相比于超级富豪,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技术宅男。
特朗普与马斯克,都是受底层民众欢迎的精英,他们能够在底层人中获得持续的支持,是因为二者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给底层人树立了另外一种人设,这种人设叫做“自己人”。
特朗普以简单的语言拉进与美国底层民众的关系,马斯克则以腼腆木讷的“技术宅”形象告诉美国普通民众,自己与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天才,或者说精英这个群体,要想获得底层人的持续好感,必须在天才人设的基础上加上“自己人”人设,一些时候,“自己人”人设甚至比天才人设更重要。
既然“自己人”人设如此重要,那么如何塑造这个人设呢?
其实核心观点就一个:千方百计隐藏自己巨大的能力所能带来的破坏力。
一个把人设玩明白的精英,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人们相信,他的聪明才智只会被应用到对大家有益的方向,而不会被用来损害大家利益,只有这样,才是值得信任的“自己人”。
有“天才”和“自己人”人设的双重加持的社会精英,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不真正卖出任何一件商品,只靠“人设”就获得源源不断的投资,人们会用真金白银买你的情怀。
“人设”生意固然可以极其轻松地为获得高额的收益,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人设”生意如果遭遇反噬,那效果可是很可怕的。
马失前蹄
2月底开始,特朗普政府开始着手解决俄乌冲突问题。
特朗普政府的操作其实还是极限施压那一套,对于乌克兰方面,特朗普一上来就以停止军援为威胁逼迫泽连斯基就范。
作为特朗普的开路先锋,马斯克马上跟进,表示如何乌克兰不按美国的意思做,将终止乌克兰军队的星链使用权。
特朗普团队的核心成员,包括特朗普、万斯、马斯克等人都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欧洲各国领导人表现出鄙夷和轻视。
但这一次,特朗普团队那套极限施压的政策并没有得逞,特朗普、万斯与泽连斯基的白宫对喷,不但让整个特朗普团队在舆论场中陷入被动,还让欧洲团结起来,准备自己武装保卫自己。
在乌克兰问题上,整个特朗普团队因为表现傲慢而在舆论中陷入被动,而在这次舆论灾难中,受伤最深的当初马斯克。
欧洲乃至整个西方阵营掀起了一波抵制马斯克的狂潮,美国各地更是爆发了打砸特斯拉汽车的活动。
虽然特朗普和万斯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批评和抵制,但马斯克承受的炮火显然更猛烈。
同样的舆论灾难,为什么马斯克受难最深?无他,但人设尔。
再强调一遍,一个人要始终认清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如果你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人设,任何时候,都要像爱护自己眼睛一样维护自己的人设,因为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人设在,天地同力;人设崩,灰飞烟灭。
看看马斯克是怎么被人设反噬的吧。
千人千面
良好的人设在政治、商业,甚至几乎所有社会领域都有重要意义,做生意时,要明白自己的目标客户是谁,构建人设时,也一定要明白自己所要构建的人设是为了吸引谁。
认不清目标客户,对于一个做人设“生意”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去年的大选,特朗普能以巨大优势扫荡全美,马斯克与万斯二人可谓居功至伟。
但作为这个团队绝对核心圈的这三人也有很大不同。
特朗普的竞选策略是拉拢铁锈带“红脖子”,而万斯就是“铁锈带”走出来的,特朗普选择万斯作为其竞选搭档,目的是巩固对铁锈带“红脖子”群体的吸引力。
“红脖子”群体的特点就是没有太多文化,喜欢直来直往,基于“红脖子”群体的集体画像,特朗普与万斯给自己制定的人设就是:强硬、直接、睚眦必报。
这样的人设对于“红脖子”群体很受用,但对于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从宣传角度上讲,特朗普与马斯克都是非常成功的案例,但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那样,二者的人设形象是不同的,特朗普的形象是有话直说的强硬形象,而马斯克确实却是说话吞吐的技术宅形象,二者的风格截然不同。
特朗普与马斯克人设风格不同的根本原因是二者的目标客户不同,马斯克的支持者和基本盘并不是被这一轮信息革命甩在身后的铁锈带“红脖子”们,恰恰相反,支持马斯克的正是这轮信息革命的主要参与者。
这些人的特点是专研技术,不善社交,所以马斯克的技术宅形象才能在他们心中引发共鸣。
让我们再花些时间给这些人做一下“画像”,这些成长于信息革命时代,又深度参与到信息革命的“互联网公民”,其日常行为和思维方式也被互联网时代塑造了。
信息革命大幅提高了社交效率,让很多以往必须见面进行的交流在互联网上就能进行,这让生活变得简单了,所以这群“技术宅”们也更喜欢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
互联网打破很多信息壁垒,让一些以往神秘的“大人物”的生活被普通民众看见,大家发现也不过如此,这就是所谓“技术平权”,生在“技术平权”时代的互联网公民们也天然反对强权,喜欢平等。
技术进步带来社会进步,反对强权,追求平等,这些以往都是民主党的口号,所以硅谷的信息技术从业者在以往一直都是支持民主党的。
这次的马斯克“临阵倒戈”之所以让人感到惊讶,就是他“背叛”了自己原来的阵营。
而这次大选的结果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本次大选中,倒戈的可不只是马斯克一个人,而是相当一部分“互联网公民”。
去年的大选中,特朗普无论是选举人票还是普选票都明显领先哈里斯,甚至于一直以“进步”自居的民主党,在年轻群体中的支持率也没有什么优势,而这其实也说明了本次大选形成如此结果的本质:关键时刻,以马斯克为代表的温和左派临阵倒戈,选择与共和党右派联合,一起去对抗已经被哈里斯等极端左派控制的民主党。
马斯克,以及在背后支持他的千万互联网公民,其政治谱系其实是温和左派。
他们之所以在本次大选中选择脱离传统意义上的左派政党民主党,而选择与右派共和党联合,是因为此时的民主党已经被一群只会搞行为艺术的极端左派所控制。
至于原因,还是如上文提到的,这群互联网公民讨厌强权,讨厌不公,而被极端左派控制的民主党,为了证明自己“进步”、“多元”而搞的那些无限纵容所谓少数群体的政策,已经形成了新的不公和新的强权。
尽管政治谱系是温和左派的美国互联网公民在本次大选中选择集体倒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政治谱系和思维方式发生了根本改变,他们依旧难以以“红脖子”的方式去思考问题,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明白马斯克在此次因乌克兰问题而引发的舆论危机中为何会被搞的无比狼狈了。
草台班子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由大量政治素人组成的本届美国政府尤其如此,各种各样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加入其中,但这并不改变这些人原本的归属和基本盘,这一点非常关键。
政治谱系是温和左派的互联网公民们之所以在本次大选中倒戈共和党,原因是他们认为相比于只会搞“LGBT”等行为艺术的民主党,特朗普领导的共和党至少相对务实,如果共和党执政,他们至少能生活在一个相对简单的社会环境中。
但选择支持共和党并没有改变他们讨厌强权,讨厌社会不公的事实,特朗普的狂妄自大其实是很被这群互联网公民所鄙夷的,他们在此次大选中“反水”,不过是在狂妄的特朗普与魔幻的民主党之间想害相较取其轻罢了。
乌克兰问题上,特朗普的方针其实就一点:无限压榨乌克兰,一部分用来讨好俄罗斯,另一部分则自己收入囊中。
这样的方针对于“红脖子”来说无关紧要,因为毕竟美国得利了嘛,但是对于讨厌强权与不公的互联网公民来说则是不可接受的,因为特朗普此举就是在无限压榨弱者。
如果现在重新举行大选,因为俄乌问题的影响,这群互联网公民,极有可能再次“反水”,转而支持民主党。
在俄乌问题上表现的蛮横、霸道的特朗普尽管失去了相当一部分互联网公民的支持,但这对于他来说还不算致命,因为他的基本盘压根不是这帮人,而是铁锈带“红脖子”。
在这一点上,万斯的情况与特朗普类似,在乌克兰问题上的表现对于特朗普和万斯来说,只能算失利,还算不上灾难,它并不致命,但马斯克不一样,或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追随特朗普施压乌克兰,并宣称要关掉乌军星链的行为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基本盘,他用了十几年维护的人设,以及围绕在他身上的所有光环将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原因还是那个亘古不变的真理:抛弃自己基本盘的人,一定会被基本盘抛弃。
马斯克之所以能够在过去的十年中成为全球的科技偶像,是因为他向全世界进行了这样一种叙事:科技会让全人类过得更好,至于什么叫更好,互联网公民们的答案依旧是:简单、自由、公平。
凭借这样的叙事,再加上特斯拉电动车,星链、星舰等技术产品形成的正反馈循环,马斯克世界科技领袖的形象不断被强化。
但全世界的互联网公民需要的是领袖而不是教父,如果网民们认为马斯克本身就是强权的一部分,那么围绕他情怀建立起的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从马斯克对于乌克兰以及欧洲的态度来看,马斯克本人应该是一个非常精英主义的人,在内心里对于普通人和弱者是非常瞧不上的。
作为天才,马斯克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可以理解,但问题是你这个天才,真的可以仅凭你自己就实现你的那些梦想,而不需要靠那些虫豸、蝼蚁们去配合?马斯克这个天才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呢?
很遗憾,答案是否定的,马斯克确实有特斯拉、星舰、星链等几个能拿的出手的产品,但是光凭这些产品的利润,是远不足以将其送上世界首富宝座的,光凭这几家企业带来的利润,他甚至无法把星舰和星链发射上天,迄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很多人相信他的“科技改变人类”的叙事后对他进行持续投资的结果。
马斯克卖得最好的产品其实不是特斯拉汽车,也不是星链和星舰,而是他的人设,代表人类未来的人设。
马斯克似乎没有真正评估过这个人设的分量,错把因人设而带来资源当成了能力,在帮助特朗普赢得美国大选后,马斯克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傲视一切,在国内,他向对手出手时不惜下死手,在国际上,他对比美国弱的国家极尽嘲讽,而他的这些所作所为,在以一种极高的效率毁灭他的人设,在他的基本盘,互联网公民眼中,他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从钢铁侠变成灭霸。
人设是这种资产,能产生极大的杠杆作用,但它有一个特点:它是一次性的,即便日后的马斯克表现的谦虚平和,因为此次事件,还是会有很多人认定他是装的。
不是所有的错误,犯了之后都有改正的机会,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是粉身碎骨。
自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在单极霸权的位置上坐了30多年,支撑美国霸权的是四个主要支柱:科技、金融、军事、文化。
随着中国工业实力超过美国,并将工业实力转化为军事实力,美国的军事霸权开始瓦解,被白左文化洗脑的好莱坞群体以一种自废武功的方式毁掉了美国的文化霸权,至于金融霸权是非常脆弱的,某种意义上讲,它是其他霸权的衍生品,不能单独存在。
如今的美国,只有科技领域还稍稍能拿得出手,再配合马斯克的天才人设,艰难地维持着美国摇摇欲坠的科技霸权,而作为美国科技霸权中最重要一环的马斯克在此次舆论风暴中被击垮?美国是否还有拿得出手的牌让世界各国认你继续当这个全球老大?
特朗普与泽连斯基谈判时,反复强调一句话:你手里没有牌。
不知说这句话时,特朗普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此时的美国,手里还剩几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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