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施耐庵笔下的山东话

作者：卢春文

内容摘要：本文深入探讨《水浒传》中施耐庵运用山东话的独特现象。身为山东人的笔者，凭借自身对家乡方言的熟悉，剖析书中山东方言的词汇、语法，揭示其与人物塑造、地域文化的紧密联系，阐述山东话如何增强作品艺术感染力，强调其在展现地域特色与文化传统方面的重要作用，彰显《水浒传》作为文学经典在语言运用上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水浒传》，山东话，地域文化，人物塑造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山东人，自小浸润在齐鲁大地的方言文化中，当我翻开《水浒传》这部不朽的古典名著时，那字里行间跳跃着的熟悉乡音，瞬间如同一股暖流，流淌过心间。在中国古典文学的灿烂星空中，《水浒传》无疑是一颗最为耀眼的恒星。岁月流转，它的光芒未曾有丝毫黯淡，始终以其独特魅力吸引着一代又一代读者沉醉其中。而于我而言，书中那蕴含着的山东话，宛如一条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巧妙地串起书中的人物、情节与文化，揭示出《水浒传》与山东地域文化之间盘根错节的深厚渊源，着实引人入胜。

漫步在《水浒传》的文字丛林中，那些独具特色的山东方言词汇，恰似一朵朵盛开的奇葩，散发着浓郁的地域芬芳。“厮” 字便是其中一朵。在书中，它频繁穿梭于人物的对话间，如 “那汉道：‘我自和他有帐，你休管。’那妇人又道：‘你不看俺兄弟面皮，直要厮并？’” 这 “厮” 字，在地道的山东方言里，作为助词置于动词前，传递出相互间的动作意味。我小时候，常听邻里间争吵时说 “别厮闹”，那场景与书中如出一辙。这一用法，瞬间让文字有了温度，仿佛能听见山东街头巷尾人们交谈的热络声，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使我仿若回到儿时的家乡，感受着那份质朴与亲切。

而 “俺” 这个极具山东特色的第一人称代词，更是在人物塑造上立下汗马功劳。就拿鲁智深来说，那句 “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俺这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 一个 “俺” 字，鲁智深豪爽直率、粗犷不羁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俺” 字，也是我平日里脱口而出的自称，在书中见到，倍感亲切。这些看似平凡的方言词汇，犹如精准的画笔，勾勒出人物独特的性格轮廓，使他们从文字中鲜活地站立起来，仿佛是从山东那片热土上走来的真实人物，带着泥土的气息与生活的烟火味。

“夜来”，在山东方言中意为 “昨天”。《水浒传》里一句 “夜来听得哥哥所说，因此，特地惺惺相惜。” 简简单单的 “夜来” 二字，却如一把时光钥匙，瞬间将我带回那个特定的时代，感受山东独特的语言氛围，仿佛与书中人物共历昨日之事，同品喜怒哀乐。记得小时候，长辈们常说 “夜来下了场雨”，那熟悉的表述，在书中再次遇见，心中满是感慨。

除了特色词汇，《水浒传》还蕴含着不少山东方言特有的语法现象，这些独特的语法结构，为故事的叙述披上了一层浓郁的山东外衣。比如在描写宋江时，文中 “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凡有人来投奔他的，甭管高低贵贱，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 其中 “甭管高低贵贱” 这种直白豪爽的表达，与山东人热情好客、仗义疏财的性格相得益彰，生动地展现出宋江广结天下豪杰的侠义形象，比普通书面表述更具感染力。这种表达方式，在山东的日常交流中十分常见，我从小听到大，如今在书中看到，更觉亲切。

还有 “V＋将＋趋向动词” 这一独特句式，在林冲火并王伦的情节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搦得火杂杂。吴用便把手将髭须一摸，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别火并！’” 倘若将 “将髭须一摸” 换成普通话的 “把髭须一摸”，那种干脆利落的动态感与节奏感便会大打折扣。山东方言的这一表述，宛如灵动的音符，奏响人物动作的激昂旋律，让我如临其境，真切感受到情节的紧张与刺激。在山东的戏曲表演中，也常能听到类似的表达，这让我对书中的场景更加感同身受。

山东方言里的 “寻思”，意即 “思考、琢磨”。书中武松的 “武松寻思道：‘我本待要痛打这厮一顿，却又思量到要吃官司，不如权且饶他这遭。’” 一个 “寻思”，细腻地刻画了武松行事前的思索权衡，既贴合山东人的语言习惯，又丰满了武松粗中有细的人物形象，使我仿佛能看见武松那皱着眉头思考的模样。在生活中，我自己也常说 “我寻思着这事该这么办”，这种熟悉的表达，让武松这个人物离我更近了。

《水浒传》里的山东方言，绝非简单的文字游戏，而是山东地域文化的生动载体。山东，作为孔孟之乡，重义气、讲诚信的文化传统已深深融入方言的血脉。书中好汉们的一言一行，无不彰显着这种文化特质。就像武松为兄报仇后主动投案，在公堂上的那番话：“小人因给哥哥报仇雪恨，犯罪那是理所当然，虽死也不怨。刚可把高邻们惊吓着了。小人这一去，生死难料。俺哥哥的灵床子就今儿烧化了。家里但凡有些物件，劳烦高邻们帮小人变卖些钱，当作随衙用度，听候使唤。如今去县里自首，甭管小人罪行轻重，只请诸位高邻如实作证。” 这番话，既有山东方言的质朴无华，又透着武松重情重义、敢作敢当的侠义情怀，是山东地域文化的生动写照，让我深切领略到山东人民骨子里的担当与豪情。这些话语，就像我在家乡听到的长辈们讲述的英雄故事，充满了力量。

山东丰富多彩的民间习俗，也在书中方言运用里留下了深刻印记。在描写各种生活场景时，人物对话中的方言词汇与表达，生动地反映出山东当地独特的传统习俗。比如聚会时一句热情的“来，咱一块儿哈（喝）一个！”便将山东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方的性格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我想起在老家，每逢佳节，亲朋好友相聚一堂，大家举杯共饮，那句 “一块儿哈”，喊出的是亲情与欢乐。读者读到此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人们围坐一堂、推杯换盏的热闹场景，仿佛能感受到那热烈的氛围与浓浓的地域风情。

施耐庵巧妙运用山东话创作《水浒传》，为作品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这些独具特色的方言词汇与语法结构，让故事更接地气，充满生活的烟火气。对我这个山东人来说，阅读《水浒传》，就像是在与家乡的过去对话。从人物塑造的角度看，山东方言成为区分人物性格的鲜明标签，李逵的鲁莽、宋江的仗义、鲁智深的豪爽，在方言的烘托下愈发鲜明，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宛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水浒传》里的山东话，是这部文学巨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如同一扇窗口，透过它，我能窥见那个时代山东独特的语言风貌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它更是中国古典文学语言运用的典范，以其独特魅力，吸引着后人不断探索与品味，让我在阅读中更加热爱自己的家乡，领略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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