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学者畅谈《大海风》：对一段民族精神史的文学重构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张向阳

著名作家赵德发新推出的力作《大海风》日前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部以20世纪上半叶中国北方海洋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入选中国作协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并列入“十四五”国家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荣登2025年1—2月中国好书榜、《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优秀畅销书排行榜、腾讯好书一二月文学原创榜单，彰显了其重要的文学价值和现实意义。3月22日，由中国作家协会新时代文学研究中心（山东大学）主办的《大海风》研讨会在济南召开，来自全国的数十位著名文学评论家、教授齐聚一堂，从不同角度畅谈了感受及心得。

多维叙事与历史纵深感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吴义勤认为，这部小说展现了东西方文化碰撞下，近代中国知识分子实业救国的理想实践，凸显了民族血性和家国担当，具有深邃的历史洞察力与人文情怀，是赵德发多年创作经验的集大成之作。“作者采用‘海立云垂’的意象化结构，以海洋风暴隐喻历史动荡，通过多线索叙事，将36年的历史浓缩于50余万字之中，展现了近现代中华民族的屈辱史、民族工业的奋斗史、成长史，以及胶东渔民的生活史、心灵史和情感史，这种叙事方式赋予了作品史诗般的时空感和厚重感。”

吴义勤表示，《大海风》被形容为一部具有百科全书式博物学特征的作品，它涵盖了海洋、渔业、船运等多方面的知识，是地域文化、海洋文化、船运知识的百科全书。小说通过方言、民俗、器物等细节构建了一个地域文化的图谱，展现了海洋生活的丰富场景和历史文化厚度。小说成功塑造了30多个独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主人公邢昭衍是一个典型的民族企业家，他奋斗执着，既有传统文化的仁义礼智信，又有对现代文明的追求。其他人物如翟蕙、望天晌等，也作为不同阶层的代表，展现了时代浪潮中中国人的精神状态。女性形象如梭子、杏花等，展现出敢爱敢恨的性格特点。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研究员阎晶明说：“进入新时代后，赵德发的创作视野转向海洋文化，创作了《经山海》《黄海传》和《大海风》等作品。这些作品以海洋文明为背景，展现了中国北方海洋的历史、文化和人物命运，体现了他对海洋文明的独特思考和深刻洞察。”

阎晶明认为，《大海风》不仅是作者在新时代的又一次创作突破，体现了他持续的创作实力，展现了他作为作家的深厚文学功底和对时代主题的敏锐把握。《大海风》不仅是一部历史小说，更是一部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作品。它涵盖了历史、民族、百姓生活等多个方面，既有乡土文化的色彩，又融合了海洋、渔业和地方风俗习惯。作品中对方言、礼仪的运用，展现了作者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深刻体验，使作品具有深厚广博的文化底蕴。

“这部小说是赵德发先生继《经山海》之后，以更广阔的视野将笔触伸向海洋文明，以深厚的历史洞察力与文学抱负，为二十世纪上半叶中国北方海洋文明谱写的一曲壮阔史诗。”作家出版社总编辑张亚丽认为，小说主人公邢昭衍既承载着“实业救国”的理想火种，又肩负着抵御外侮的家国大义，他的壮举正是民族危亡之际诸多仁人志士的缩影，《大海风》以浓墨重彩的笔触，完成了对一段民族精神史的文学重构。

“《大海风》以文学之舟穿越百年烟云，既让我们听见渔歌号子中的人海对话，也让我们看见惊涛骇浪里的国运沉浮。赵德发先生以史学家的严谨与小说家的灵性，在黄海的潮汐声中打捞起被遗忘的航海记忆，在抗倭英雄后裔的血脉里淬炼出永恒的家国情怀。这种融历史厚重感与文学感染力于一炉的创作，正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向深广境界的重要路标。”张亚丽说。

冲击茅奖的扛鼎力作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王彬彬表示：“《大海风》是一部非常大气的长篇小说，其名字本身就给人以强烈的意象和文化冲击。它是一种文化暗喻，蕴含着丰富的文化记忆。当读者看到‘大海风’三个字时，脑海中会迅速涌现出关于海的辽阔、风的强劲以及它们所承载的文化意象。”

王彬彬认为，赵德发从传统的乡土文学创作转向了海洋文学，这一转变并非简单的题材切换，而是对乡土文学的延续与拓展。在乡土文学中，土地是人们生活的根基，而在海洋文学中，海洋同样可以被视为一种“乡土”。以海为生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情感和文化同样值得书写。这种从陆地到海洋的视角转换，为文学创作开辟了新的空间。从文化角度来看，《大海风》更是一部从海洋文明角度探讨中国社会转型的独特作品。过去，文学创作多从农业文明的角度、宗法社会的角度去探讨中国社会的变迁和发展，而从商业文明和民族工业的角度进行探讨的作品相对较少。《大海风》的出现，填补了这一空白。它以海洋文明为背景，展现了中国社会在近代化进程中的种种变化，以及海洋文明与中国社会之间的复杂关系，这无疑是文学创作中的一种独特贡献。

“《大海风》是一部具有史诗性特质的文学作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李建军说，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展现了极高的科学性和事实感。小说的叙事情节并非凭空想象，而是建立在扎实的历史研究和细节描写之上。每一个情节、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雕琢，确保其真实性和可信度。这种严肃科学的文学创作态度，使得作品不仅具有文学价值，更具有历史价值，让读者仿佛置身于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作品通过生动的叙述，让读者感受到海洋文化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地位和独特魅力。“它以海洋文化为背景，展现了中国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深刻变革。这种独特的题材选择和深刻的文学表达，使得作品具有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潜力。”李建军说。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教授、《文学评论》编审刘艳认为，《大海风》是一部兼具文化品格和民族品格赓续价值意义的优秀作品，融合了文学地理学记忆与文化记忆，其真实性、文学性与传奇性互为映照。小说中，各种真实的历史事件与小说本身的民间性与传奇性相互交织。展现出一幅百科全书式的历史中国叙事画卷，它将20世纪上半叶中国北方的渔业史、航运史以及抗击外敌入侵的历史展现得一览无余，荡气回肠。

书写中国式的海洋观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何平认为，这部小说的长处，一是在东西文化交汇处生发当代意义。其中的人物并非完全虚构，像卫礼贤、王献唐等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们成为了东西方对话的关键人物。通过这些人物的故事，展现了中国在近代所遭遇的新旧激变，以及东西方文化的交流与碰撞。这些人物在中国近代史上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其经历和选择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国人在文化转型中的挣扎与探索。二是在农耕文明的边缘地带开拓中国当代文学版图。在《大海风》中，人不只是从土地和海洋获得生存的物质给予，也不只是一种文学象征。在《大海风》里，风船时代，是中国传统文明从土地向海洋的延展和扩张的时代；而从风船向轮船过渡，则是中国从传统向现代开拓的历史时刻。

“《大海风》这部作品展现了作者对土地刻骨铭心的理解，同时也将这种深刻的情感融入到对海洋的书写之中。小说的标题‘大海风’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风’与时代的变迁紧密相连，标题本身就蕴含了丰富的内涵。”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教授张桃洲说。

在张桃洲看来，这部作品让人联想到中国现代文学中的经典之作，如《骆驼祥子》《子夜》和《家》，它们都以不同的方式探讨了“实业救国”的主题。《大海风》通过不断买船的情节，展现了主人公对实业的执着追求，同时也审视了家族的兴衰，通过家族的视角透视了近代文化的变迁，这与巴金的《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李遇春认为，在50后、60后的作家群体中，莫言、张炜和赵德发可能是构成山东文学拼图的重要人物。他说：“《大海风》在‘大’的意象上展现了其独特之处，而‘海’这一元素则代表了海洋文学题材，‘风’象征着一个时代的‘风尚和风气’。海洋文学题材并非从赵德发开始，但他在这一题材上的探索具有重要意义。”

李遇春对多部现当代文学作品进行了比较，在张炜《古船》中，可以看到海洋与工业之间的矛盾冲突，这种冲突反映了近现代与晚清时期大时代的变迁。赵德发的作品接续了《子夜》中对中国工商业发展的描写，将这一题材置于文学史的链条之中。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杨庆祥说：“在文化层面，《大海风》展现了‘中学西播’的史实。小说中提到卫礼贤翻译的中国古代典籍，如《老子》《庄子》和《周易》等，推动国学智慧远播西方。我们今天意识到传统文化对西方文化的影响，这种文化自信的体现是新时代文学的重要特征。”杨庆祥认为，隐喻书写是《大海风》的一大特色。小说中的“船”是一个重要的隐喻，它不仅是中国现代文化的重要象征，也见证了海洋文化的发展。从《老残游记》中刘鹗笔下的破船，到张炜的《古船》，再到《大海风》中的黄花船和轮船，这些“船”的意象贯穿了中国现代文学史，成为文化变迁和历史进程的重要见证。

杨庆祥进而指出，赵德发在《大海风》中书写了人与海洋的独特关系，提出了中国式的海洋观。这种海洋观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以及道德与秩序的重要性。如果这种东方海洋观能够纳入世界文学的版图，将为全球海洋文化的理解和发展提供新的视角。

北京大学中文系预聘副教授、研究员丛治辰认为，《大海风》中不仅有西方文化的冲击，也有传统文化的坚守与变革。这种文化交融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其中既有不可抵制的处境，也有对传统价值的重新审视。作者通过这种复杂的笔法，写出了历史背后的东西，让读者在阅读一个好看的故事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历史的隐线。

山东大学文学院丛新强教授认为，在关于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文学史述中，家国情怀并不少见。但是赵德发先生的《大海风》将其置于民族产业与世界视野的关联中、农耕文明与海洋文明的关联中、个人抱负与救国救民的关联中，并以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脉的坚守为立场，显示出独特的精神旨归。作品以主人公邢昭衍的家庭三代和社会关系为中心，展示出历史变迁中的人的命运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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