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香港九龙。
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涌入码头,佐藤富子牵着幼子志鸿的手,指尖微微发抖。她望着眼前那栋米白色的小楼,庭院里传来孩童嬉闹声,夹杂着熟悉的中国方言。
门开了,一个身着旗袍的年轻女子抱着婴儿走出,身后跟着几个孩子。富子后退半步,喉咙发紧。
那是郭沫若的新妻子于立群,而她身后的男人,正低头逗弄着襁褓中的幼女,眉眼温柔如昨。
“妈妈,那是爸爸吗?”
志鸿仰头问道。富子没有回答,她松开儿子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木屐踩在碎石路上的声响惊动了庭院中人,郭沫若猛然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手中的茶杯“哐当”坠地。
01
1916年夏,东京圣路加医院的走廊里飘着消毒水与栀子花的混合气息。
21岁的佐藤富子正低头整理病历,耳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中国青年冲进护士站,用生硬的日语请求调取亡友陈龙骥的X光片。他眼眶通红,衬衫领口被汗水浸透,却在瞥见富子时怔住了.
她眉目低垂,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发梢,恍若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小姐,您……像圣母玛利亚。”青年突兀的告白让富子耳尖发烫。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叫郭沫若的留学生因为包办婚姻、异国求学的孤寂,以及友人离世的打击,几乎走向推向自杀边缘。
两人开始频繁通信,郭沫若在信中倾吐苦闷:“我是一只断线的风筝,而你是握住线轴的人。”富子则用英文回信:“我的灵魂已属于你,即便与家族决裂。”
02
为了与郭沫若同居,她剪断与武士家族的联系,甚至放弃本名,成为“郭安娜”。
1916年冬,冈山的出租屋里,她挺着孕肚蹲在煤炉旁煮粥,郭沫若伏案写诗,将她的乳房比作“盛满甘露的坟墓”。
她笑他荒唐,却把诗句珍藏进木匣——那是《女神》诗集的雏形,也是她以为的爱情见证。
1928年,日本千叶县市川市。
安娜在庭院里种下蔷薇与紫苏,鸡笼旁堆着郭沫若的手稿。
十年亡命生涯中,日本宪警的监视如影随形,她学会了用菜园伪装学术研究:藤架下埋着甲骨拓片,蕃茄地里藏着《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草稿。
长子郭和夫曾问:“为什么爸爸总被警察追?”她抚着孩子头顶:“因为他在书写中国的灵魂。”
深夜,她借着月光缝补衣物,听着书房传来丈夫的咳嗽声,默默将稀粥里的米粒捞进他的碗中。1934年某夜,宪警破门搜查,她挡在书柜前,任由警棍砸向肩胛,始终未透露郭沫若的消息。
03
1937年7月25日凌晨,郭沫若穿着和服走进卧室,在安娜额间印下一吻。她佯装熟睡,泪水却洇湿枕巾.
昨夜,丈夫整理手稿时曾说:“若我消失,定是为国赴死。”
此刻,她听见木屐声渐远。
三周后,日本宪兵踹开家门。审讯室里,皮鞭抽裂了她的和服,血渍晕染出地图般的痕迹。
他们逼问郭沫若的下落,她咬破嘴唇冷笑:“我的丈夫是中国人,他在保卫自己的祖国。”出狱时,长子和夫搀扶着她,五岁的志鸿攥着半块山芋,怯生生问:“妈妈,我们是不是罪人?”
04
11年后,当富子带着儿女跨越战火踏上香港土地时,怀揣着最后的希冀:木匣里装着郭沫若的手稿、长子京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以及她放弃日本国籍的证明。
可九龙山林道的别墅里,于立群与五个孩子的笑声击碎了所有幻想。
“请回吧。”郭沫若避开她的目光,于立群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
富子后退半步,撞翻了玄关的青瓷花瓶。瓷片飞溅中,她想起1934年那个雨夜,丈夫捧着摔碎的茶杯安慰她:“器物易损,但我们的爱不会。”
后来,富子戴着红袖章参加街道会议,用东北方言与邻居唠家常。
长子郭和夫在化学研究所攻克页岩油技术,她将珍藏的郭沫若手稿捐给国家,唯独撕下那首《Venus》——诗句泛黄的边缘,还沾着当年煮粥时的米浆。
1977年,垂危的郭沫若请求见她最后一面。她摩挲着周总理寄来的信笺,对长子摇头。
次年春,她将毕生积蓄457万日元捐给中日友好协会,遗嘱仅八字:“葬于中国,勿立碑文。”
尾声
1994年,上海龙华殡仪馆。日本驻华领事低声问:“值得吗?”郭和夫望向母亲遗像:“她曾说,爱过中国,便不再是流浪者。”
窗外,玉兰花开得正盛,像极了1916年圣路加医院的那树栀子。
注:本文细节综合自郭沫若与佐藤富子往来书信、回忆录及多部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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