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美国太近”，为何成了海地的悲剧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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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1日，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耿爽在安理会海地问题公开会上发言时表示，美国对海地加征10%的所谓“基准关税”，美国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和经济霸凌连海地这样一个濒临崩溃、民不聊生的脆弱国家也不放过。

作为第一个宣布独立的拉美国家，海地的命运十分坎坷。正如耿爽发言中指出：“美国一直是海地政局的幕后操盘手。过去100多年间，美国悍然出兵海地，扶植傀儡政权，篡改海地宪法，深度介入海地政治。”在连“吃土”都成为一种奢望的国度，海地究竟拥有着怎样的历史？

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耿爽发言截图。来源/央视新闻

根据联合国统计，海地是西半球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之一，但根据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23年海地63%的人口每日收入不足3.65美元。。

近些年，海地安全局势持续恶化。2021年海地时任总统若弗内尔·莫伊兹遇刺身亡，权力真空，政坛陷入混乱。在这种背景下，黑帮也开始崛起，据联合国统计，仅太子港内就有约300个黑帮组织，控制了首都八成的区域。2023年海地有约8400人死于黑帮暴力事件，比2022年增加一倍多。究竟是什么导致海地人民的苦难，使他们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呢？

2024年3月11日，海地局势的新闻报道。来源/央视新闻频道《朝闻天下》截图

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前，海地上生活的是泰诺人，属于印第安人的一支，他们处在原始社会末期的部落制阶段。海地岛在印第安古语中是“多山的地方”。1492年，哥伦布率领的船队来到美洲，同年12月到达海地，并将这座岛屿称为“伊斯帕尼奥拉”，有“小西班牙”之意。泰诺人起初对这些外来者非常友好，但哥伦布所率领的船员却大多是鸡鸣狗盗之徒，远征队员则是一些雇佣兵、工匠、流氓、罪犯等，即使是哥伦布自己也不是什么 “和平使者”，他要为西班牙君王寻求财富和传播天主教。因此，哥伦布及其手下对泰诺人所佩戴的黄金饰品和小金块垂涎万分，就利用玻璃珠和其他小玩意儿进行欺诈性贸易。

泰诺印第安人形象。来源/纪录片《消失的哥伦布船队》截图

1496年，哥伦布的弟弟巴尔托洛梅奥·哥伦布在岛上建立了圣多明各城（Santo Domingo，今多米尼加首都），这座城市不仅成为西班牙在美洲的首个永久性定居点，还标志着西班牙殖民势力在美洲的扩张与巩固。圣多明各城的建立，将海地岛转变为西班牙向整个美洲大陆进军的跳板，同时也成为西班牙殖民地管理和土地制度实践的早期实验场所。

西班牙对海地的统治，充斥着对原住民泰诺人的极度剥削和残酷对待。同时，面对装备精良的欧洲殖民者，技术和军事实力远远落后的泰诺人更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除了军事上的压倒性差距外，欧洲殖民者还带来了另一个致命威胁——传染病。天花、麻疹等疾病在海地传播开来，由于泰诺人及其他印第安人群体缺乏对这些疾病的免疫力，疫情造成的死亡人数远超过了战争和劳役本身。由于外来殖民者的暴力行径、苛重劳役，以及尤其是致命传染病的流行，泰诺人口数量在短短几十年内急剧减少，到了1570年，岛上仅存的几百名印第安土著幸存者成为这段历史悲剧的见证人。而为了满足劳动力的缺口，无论是西班牙殖民者还是之后的法国殖民者都从残酷血腥的三角贸易中大量地将黑人充作奴隶。

泰诺印第安人。来源/纪录片《消失的哥伦布船队》截图

17世纪，法国殖民者来到海地岛，并逐渐占领了海地岛的西部，与西班牙殖民者占据的东部形成对立。法国殖民者最初在今天海地北部沿海的海地角建立了名为法兰西角的永久定居点，这标志着法国在该岛殖民扩张的开始。到了1670年，法国人已经占领了伊斯帕尼奥拉岛西部约三分之一的土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法国移民涌入殖民地，这里迅速发展成为一个农业殖民地。这些法国移民中的许多人成为种植园主，他们通过种植并出口农产品积累了财富。圣多明各的农业经济初期以烟草和靛蓝为主，而后逐渐转向棉花、甘蔗和咖啡的生产。殖民地的土地利用得到了极大优化，几乎所有适宜耕种的地方都被开发用于农作物的种植：湿润的平原地带主要用于种植甘蔗，山区适合咖啡的生长，而干旱的丘陵和平原则分别用于靛蓝和棉花的种植。此外，那些偏远且不适合耕种的地区被用于畜牧业，如养牛或养猪。18世纪中叶，圣多明各经济的蓬勃发展使其成为西半球最富有的殖民地之一，享有“加勒比海上的明珠”之称。

然而，这一时期的繁荣是建立在欧洲殖民者对美洲资源的剥削和利用之上的。为补充劳动力不足，白人殖民者从非洲往岛上输送大量黑人充作奴隶。在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中，很多黑人因海上航行中恶劣的生存环境而丧生，即便撑到了上岸，许多人也因繁重的劳动、种植园主的虐待、疾病及湿热的气候死亡。

当时的一段记载显示了法国奴隶主对海地黑人奴隶犯下的罪恶：“难道他们没有把人头朝下吊起来，把他们淹死在麻袋里，把他们钉在木板上，把他们活埋，把他们压在迫击炮里？难道他们没有强迫他们吃粪便吗？他们用鞭子抽打他们之后，难道没有把他们活活扔到沼泽里让虫子吃掉，或者扔到蚁穴里，或者把他们绑在木桩上让蚊子吃掉吗？他们没有把他们扔进煮甘蔗糖浆的大锅里吗？难道他们没有把男人和女人装进镶满尖刺的木桶里，从山坡上滚下深渊？难道他们没有把这些可悲的黑人交给吃人的狗，直到狗吃饱了人肉，把残缺不全的受害者留给刺刀和马刀来解决吗？”

18世纪末，美国独立战争的成功鼓舞了海地人。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为海地独立运动提供了契机。8月26日，在巴黎召开的制宪会议上发表的《人权宣言》，提出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海地黑人根据这一原则，争取国民议会承认他们享有完整的公民权利，但遭到拒绝。

《自由引导人民》，作者/德拉克洛瓦。来源/卢浮宫

1791年8月，海地的黑人奴隶再也无法忍受现状。布克曼（Boukman），一位黑人伏都教祭司，在法兰西角附近的树林中主持了一次伏都教仪式。这次仪式不仅是宗教活动，更是政治动员，仪式参与者们达成了起义协议。8月22日，海地爆发了大规模暴动，这场起义标志着海地革命的开始。奴隶们摆脱了长期的压迫和剥削，将积压的仇恨转化为对殖民者种植园、定居点和工厂的猛烈攻击。他们迅速控制了北部地区，展现了不可抑制的革命精神。

在战争中，一位名叫杜桑·卢维杜尔（Toussaint Louverture）的黑人逐渐崭露头角，成为独立运动的领袖。他利用灵活多变的战术和卓越的军事外交才能，领导奴隶起义不断取得胜利。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法国殖民者的无耻与卑鄙。1802年，法国决定与海地人民议和，拿破仑的妹夫勒克莱尔是当时法国殖民军的领袖，勒克莱尔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给杜桑，声称“我们真诚地邀请您，您来到之后就会发现，没有谁是比我更诚实的朋友了”。但是在1802年6月7日，勒克莱尔背信弃义地逮捕了前来谈判的杜桑，并将他押送到法国。最终，这位黑人领袖在1803年死于阿尔卑斯山一个荒凉的法国监狱里。

杜桑·卢维杜尔（1743—1803），海地革命领袖，1801年担任“海地共和国”总统

杜桑的牺牲是一个巨大打击，但海地人民的斗争并未停止。让-雅克·德萨林（Jean-Jacques Dessalines），杜桑的忠实副手接过了革命的火炬，继续领导海地人民与法国殖民者的战斗。在他的领导下，1803年末，法国被迫撤出在岛上的最后军队，拿破仑放弃了他的美洲扩张计划。1804年1月1日，德萨林宣布海地独立，成立了拉丁美洲第一个由奴隶起义成功而独立的国家，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独立的黑人共和国，海地以其原住民名称命名，象征着从殖民统治下的彻底解放。

但是，海地独立后，由于欧洲国家和美国拒绝在外交上承认海地，这个新国家在经济上举步维艰。1825年，法国人率领一支由14艘战舰组成的舰队卷土重来，要求海地赔偿1.5亿法郎（后降为9000万法郎）以换取外交承认。海地人民在坚船利炮的威胁下妥协，对海地来说，这笔债务并不意味着自由的开始，而是希望的终结。据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法学院的研究估计，如果没有债务，海地的经济规模现在可以合理预估为原来的六倍。

海地的独立和随后的挣扎不仅是对抗外部压迫的斗争，也是对自由、尊严和独立的追求。海地革命是全球反殖民斗争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展现了人民为争取自由和正义的决心和牺牲，也揭露了西方自诩文明背后的累累血债。

海地的独立和废奴历史，使其在19世纪的国际政治中处于独特地位。尽管海地在1804年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废除奴隶制的黑人共和国，但直到1862年，即美国内战期间，美国才正式承认海地独立。美国的承认标志着海地与美国关系的新起点，但随之而来的是美国在海地加强资本渗透和军事控制。美国公司开始在海地进行更为广泛的经济活动，涵盖了水源供应、铁矿开采和铁路建设等多个领域。1914年，美国利用海地的内乱状态，派遣舰队到太子港，并将海地国家银行中的50万美元黄金储备劫掠到纽约花旗银行。之后，随着全球局势的紧张，海地国内的一次暴乱为美国提供了介入的机会。

海地太子港。来源/pixabay

1915年，海地经历了一系列极端的历史事件，最终导致美国的直接军事介入和长期占领。海地总统让-维布伦·纪尧姆·桑（Jean Vilbrun Guillaume Sam）在职权范围内作出了极端决策，下令处决167名政治犯。这一行为极大激怒了海地民众，引发了太子港的暴乱。民众攻入法国大使馆，将正在寻求庇护的让-维布伦·纪尧姆·桑拖出并处死，随后将他的尸体在首都街头展示，以示抗议。第二天，美国就以保护在海地美国人和其他外国人的利益为名，派遣了海军司令威廉·卡帕托（William Caperton）率领的军队进入海地。美军迅速占领太子港以及海地的其他关键城市和港口，这标志着美国对海地直接军事干预的开始。此后的10多年内，海地实际上都处于美国的直接军事统治之下。

1922年，美国占领军在海地确立了新的政权，扶植亲美的路易·博尔诺（Louis Borno）成为总统。博尔诺的上台，标志着美国在海地进一步加强了其政治和经济控制。在其任内，博尔诺接受了美国提出的新条款，这些条款进一步加剧了海地受制于美国的状态。此外，他还从美国资本的角度出发，重新组织了海地国家银行，进一步加深了美国对海地经济的影响。同时，为了加强对海地的控制，美国占领军还建立了一支宪兵队，这支部队取代了海地原有的陆军和警察力量。宪兵队在美国的直接指挥下，执行了一系列极端残酷的行动。

经济上，博尔诺政府的亲美卖国政策导致海地经济进一步恶化。1929年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危机的爆发对海地经济产生了严重影响，海地的出口总额在1928年至1930年间从2260万美元降至1414万美元。这一时期的经济衰退进一步加剧了海地民众的生活困难，也加剧了民众对亲美的博尔诺政府的不满和反抗。

1929年，海地爆发了针对美国占领和博尔诺政府的大规模反抗运动。这场运动始于10月份，达米地方农业学校的学生们首先采取了罢课行动。很快，抗议活动蔓延至全国各地，成为广泛的民众运动。面对日益激烈的抗议和反抗，美国总统胡佛决定另外派遣额外的500名士兵前往海地，试图平息动乱。然而，这一行为反而引发了更强烈的抵抗。在拉丁美洲民族解放运动高涨的背景下，美国不得不考虑到其侵略行径可能在国际上引起的负面影响。到1930年，海地举行了总统选举，政治家斯泰尼奥·文森特获胜，开启了他为期十年的执政生涯。在文森特的领导下，海地开始了从美国占领中恢复自主的过程。美国军队开始撤离，到了1934年，根据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睦邻政策”，美国完成了从海地的撤军。然而，美国对海地的财政控制一直持续到1947年。

胡佛水坝。来源/pixabay

美国对海地的占领和随后的财政控制，虽然在表面上带来了一些秩序和基础设施改善，但实际上加剧了海地的依赖性，限制了其经济自主性和发展。美国的这一系列政策，特别是在占领期间对民众的镇压和对海地经济资源的控制，对海地社会和经济造成了长期的负面影响。可以说，美国对海地现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1957年，海地的政治舞台见证了弗朗索瓦·杜瓦利埃（François Duvalier）的崛起，他通过政变夺取了总统职位，并迅速建立起以自己为核心的独裁政权。杜瓦利埃的统治手段残酷，不仅施行暴力镇压，还宣扬黑人主义，煽动种族仇恨和阶级对立，通过提倡伏都教和自我神化，将自己奉为能施展法术的祭司，从而加深对人民的精神控制和监视。

在经济上，杜瓦利埃统治期间的腐败达到极点。统治集团挪用公款、勒索、受贿，利用权力为己谋私，成为寄生于穷困海地人民之上的既得利益集团。杜瓦利埃甚至还将国家彩票变成个人提款机，积累了巨额个人财富。

1971年，杜瓦利埃去世后，其权力传给了他年仅19岁的儿子让-克洛德·杜瓦利埃（Jean-Claude Duvalier），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小杜瓦利埃”。小杜瓦利埃继承了父亲的统治手腕，同时利用冷战期间美国的反共立场，获得了大量西方援助，而这些援助却都被他用于个人享受。1980 年，他举行了一场极为奢侈的婚礼，舆论一片哗然。最终，他在1986年辞职，流亡海外。

杜瓦利埃家族的统治使海地成为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不仅社会经济指标低迷，政治腐败和不稳定的政权更是让海地人民难以见到自由和幸福的曙光。

海地边界。来源/pixabay

海地的地理位置也是其不幸的原因之一，其位于活跃的构造板块边界上，频繁遭受自然灾害的侵袭。2010年，太子港附近发生7.0级地震，造成22万人死亡与严重的经济损失。国际社会对海地的关注和援助承诺未能有效转化为实际的重建和发展，部分资金被挪用或未能到位，使海地在地震重建中再次陷入困境。

2021年7月7日，海地总统若弗内尔·莫伊兹遇害事件震惊世界，暴露了海地深层的政治危机和安全问题。总统被刺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直接暴露了国家机构的脆弱。随着莫伊兹的遇害，海地的政治局势进一步恶化，政权更是落入了未经选举产生的领导人手中，黑帮成为掌握实权的力量。

在深入讨论海地及拉丁美洲地区广泛存在的政治动荡与经济衰败时，我们不得不严肃考量美国长期实施的外交政策及其在该地区进行的各种干预活动。显然，海地存在的政治腐败、经济管理失策、社会不平等都在加剧地区动荡与衰退，而美国的一系列行为让情况更加恶化。

海地的历史是一面镜子，清晰地反映出美国干预政策的苦果。美国在海地及拉丁美洲其他国家的经济控制和剥削行为，凸显了不平等的国际关系模式：通过直接投资和贸易政策，美国常以牺牲当地民众福祉为代价，确保其经济利益在这些国家得到最大化。

海地渡船。来源/pixabay

冷战期间，美国以遏制共产主义扩散为名，支持了一系列拉丁美洲的独裁政权，不仅导致了政治倒退和社会撕裂，还长期阻碍了民主制度和法治精神的发展。美国在拉丁美洲的干预形式多样，结果却出奇一致——加剧政治局势的不稳定，破坏经济发展的同时还加深社会不平等。

如今，美国的霸凌行为，正在变本加厉……

编辑：周斌 詹茜卉 胡心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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