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一个星期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走迂回线路避开旁人,匆忙赶到那条傍山:小路,因为严格说我这种擅自与外人接触的做法是有违特种部队军纪的。但我没法忘记那悲惨、凄厉的哭声和那哀哀无助的眼神,我不想当什么扶危济困的善人,只想尽我所能给那位在屈辱中走过半个世纪的白发老人一点心灵的慰藉和实际的帮助。
赶到约定地点,她已经等候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以来“希望”二字对她已经遥远陌生,突然出现的变故令她不知所措和欣喜万分,她苍老的脸颊上竟然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红润,眼神中那种年轻人才有的兴奋和梦境般恍惚的复杂表情又一次让我的心重重一颤。我把预先准备好的10个馒头、3双球鞋、几件便衣还有两个苹果一起塞进她怀里。老人突然双膝跪地,大哭不止。我怕被流动哨兵听见,更怕被已经用完晚餐出来散步的俄友们看到,急忙连拉带抱地扶她起来,把衣物、食品分藏在柴捆的不同位置,以免被她恶魔般的儿子发现。
临走时,我反复叮嘱她:“记住,以后每星期这一天的这个时间,我都在这里等你。条件是:你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她频频点头,连声应着“啊勒,啊勒。”(明白的意思)。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中无以复加的喜悦和期望。
第二个周末,我因紧急战备任务滞留在工作区不能赶回。我心中充满着担忧和自责,特种部队的特殊情况随时都会出现,当时怎么就没有考虑在内呢?我担心老人会在约定地点久久等候,更怕一个久久徘徊在营区附近的老百姓会引起哨兵的怀疑。要知道,那是一个“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年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与阶级斗争联系起来。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整整一个星期,终于等到了第三个约定时间。我像赶赴情人约会一样,背着一大挎包精心准备的食品和衣物,心急火燎赶到约定地点,等啊等,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小路上已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有来……从那以后每个约定时间,只要我没有外出执行任务,都会风雨无阻地等在那条小路上,遗憾的是,整整等了半年,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到夕阳晚照的周末,我都忧心忡忡、魂不守舍。如果不是特种部队近乎苛刻的军纪约束,如果不是部队驻地社情的极端复杂,我一定会到那些山村农舍一家家、一户户去找、去问。但是我不能……我只能在梦中为老人祈祷,向老人道歉。本想尽自己绵薄之力,暖暖她的心,救救她的难,谁知她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像不留痕迹的风和空气一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留下我心中沉甸甸的问号和永难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