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鲁冠球① “爸这一生累了，让他坐着休息休息吧！”

编者按：

人生是一本读不尽的书。

这是我们阅读厚厚一本最新出版的《领潮：鲁冠球传》时的感想。

鲁冠球，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民营企业家、万向集团创始人。2024年4月，在他去世的第7年，由著名报告文学作家陈冠柏所著的《领潮：鲁冠球传》付梓出版。

未曾公开的全部私人笔记、文书档案，对百余位鲁冠球亲友、同事以及相关人士进行访谈……种种碎片整合而成一段段故事，搭建起鲁冠球跌宕起伏的成长与发展史。也难怪，它成为被万向集团独家授权出版的一部文学传记。

即日起至5月5日，我们将从《领潮：鲁冠球传》中节选精彩章节，以飨读者。

出版社供图

节选自《铜像与奖章》

“起吊！”随着一声指令，鲁冠球的铜像被缓缓吊起，稳稳落到运载车上。鲁伟鼎上前轻拂去坐像上的纤尘，双手深情抚摸他的脸颊，低声说：“爸，我们回家啦！”

这是2018年10月的一天。河北饶阳沿街边的芙蓉花香沁人，京城某雕塑家在这里的工艺厂浇注完成的鲁冠球铜像将运回杭州。鲁伟鼎前来接迎，雕塑工厂前一长串鞭炮声为其归途送上了道不尽的祝福。

一路顺风无碍，千里道行，相伴皆是绿野苍山。

鲁伟鼎的脑子静不下来。当决定要给他爸做铜像，请了雕塑名家来先做样稿时，人问：“希望是什么姿态？”这可让一家人费了思量。

走姿？好！鲁冠球这一生就是从乡间田野走来，以一个农民的步姿走向了世界。他以铁匠铺为原点，走出了一条中国农村工业化的示范性路径，并在纵横世界市场后又走回到田野，反哺、赋能、再造他念兹在兹的乡村土地。他走了一条中国世代农民想走而未曾走过的

路，从贫弱到富强，从为一己好到为天下人好，直到倒下也还没收住脚步。

立姿？也挺好啊！50多年风雨路程，多大难，多大弯，他都立得正，站得直，从没弯腰趴下，成为中国民营企业中罕有争议的“常青树”。如果中国大变革的时代像家乡钱塘江上的大潮，他就是立在涛头前的领潮人。他在创造、创业、创新这“三创”中立起来的，是一座财富的山、一座未来的城、一个精神的世界。

如果是坐姿呢？当然！透过办公室窗户看他长年不改的端端坐相，读书、批阅、写作，双眉微蹙，目光深远，那份思想者的专注，那股天地间的定神正气，都令人无法忘怀。不管啥时候想起来，仿佛他还在老地方坐着，为明天看着什么、写着什么。

“做几个样稿看吧！”

难题留给了雕塑家。他需要从鲁冠球诸多照片中找到不同姿态的表现灵感，不只是形，更是神与灵，让雕像吻合委托者的期待。

这是一个特别的时刻——

鲁冠球的长女鲁慰芳受弟弟鲁伟鼎托付，到雕塑家工作室定稿。她一进房间，目光逡巡，倏地停留在那件坐姿泥稿上。她将它轻轻捧起，仔细地转着看了几个来回，“呜”的一声哭出声来：“爸，我来了！”

声音惊动了满屋的人。

鲁慰芳指着雕像说：“这个很像，只是我爸南人北相，你这双颊还不够饱满，鼻子也不够圆，尤其脚上的鞋不对，我爸从来不穿系鞋带的皮鞋，他嫌费时。”

雕塑家意识到对细节的疏忽，回应道：“好，好，马上改！”

鲁慰芳说：“就这个坐像吧！爸这一生累了，让他坐着休息休息吧！”

……

此刻，坐着的鲁冠球在他儿子的护送下正一路向南。

天色已晚，宿下了，在泰山脚下。

鲁地，古老又深厚。鲁伟鼎很自然地想起鲁国与他们鲁姓本家的渊源来。他记得鲁姓最早源自鲁国公室姬姓。黄帝有熊氏在如今河南鲁山山下以河鱼为食，“鲁”字是氏族图腾，这个部落称鲁氏。此时他的脚下正是当年鲁国之地。

有一副鲁姓的宗祠楹联很有意思：“工匠鼻祖，笑坞老人。”“工匠”是指春秋鲁国的鲁班，那是神祇级的发明大家；“老人”是指宋代诗人鲁瀚，他一生乐享田园，自家坞内种了好多含笑花，自号“笑坞老人”。

这不也把他爸鲁冠球的人生概括了？既是杰出工匠，又总是心在田野，在枝繁叶茂的鲁姓谱系里显示着独特的时代风采。

那晚，鲁伟鼎梦见了他爸。隐约间，老爸跟他约定了一条暗语，又好像是个密码，用来打开未来万向的路。

“能不能打开，看你的悟性了！”那是他最熟悉的父音。

鲁伟鼎恍惚醒来，一切混沌于夜。此刻，他好希望有一次“鲁公解梦”，让父亲告诉和指点些什么。何处寻找这个密码呢？有些玄，东方已晨色熹微。

2019年7月8日是个好日子，万向迎来了创业50周年的纪念日。每年这天，万向都会开庆贺大会。如今，鲁冠球不在了，开会的章程不改。

也是这一天，由鲁伟鼎提议创建的“鲁冠球精神展陈馆”开馆，鲁冠球的铜像就安放在展厅迎面的大堂。当人们走进展厅，看到他们的董事局鲁主席迎面含笑而坐，瞬间感伤不已，有人忍不住抽泣起来：“主席，我们又见到您了！

那一天的大会上，鲁伟鼎做了题为《万向50年》的报告，开篇是这样的：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万向创业整整50周年。

从我们踏入“鲁冠球精神展陈馆”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重新开始。

此时此刻，带领我们走过50年的人，万向的创始人，我们永远的董事局主席，仿佛又回到了我们中间……

鲁冠球是2017年10月25日去世的。他走后的这些年，世界发生了很大变化，中国迈过了历史纪年中几个重大的时间节点。人们对他的追怀与思念却没有变，且更加深长。他的荣誉册被一页页地加厚，人们在说及那渐次远去的时代时无法将他遗忘。

2018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40周年，中共中央、国务院授予鲁冠球“改革先锋”称号。

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鲁冠球获得“最美奋斗者”荣誉称号。

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鲁冠球被追授“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当年出版的《中国共产党简史》中，鲁冠球作为中国乡镇企业家的代表被写入其中。他的事迹进入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

还很少有一个中国农民有这样的殊荣。

现在，那3枚奖章连同他1989年获颁的“全国劳动模范”等其他奖章就陈列在以鲁冠球铜像为先导的展陈大厅里，叙说着他的既往与荣光。鲁伟鼎说：“看完这个展陈也许只需60分钟，但我们穿越的是半个多世纪。”

本书是对这部跨越半个多世纪个体史的文字穿越。在饶有兴致地穿越前，想起了纪伯伦的诗：“我是烈火，也是干柴，一部分的我消耗了另一部分的我。”

鲁冠球烈火般的开拓与创造“消耗了”他生命的另一部分，那燃烧的光热也融入了即将开始穿越的全部文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