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潮声丨为何我要在毕业典礼上做“显眼包”)
毕业季接近尾声,回看今年的毕业典礼,“显眼包”们各显神通:在学位授予仪式上突然掏出香槟杯邀副校长共饮,身着“派大星”布偶服惊现拨穗仪式,与教授摆出各种pose花式比心……今年的毕业季灿烂热烈,各大高校在网络上频出圈。
仪式代表着某一阶段的开始或落幕,大多庄重而严肃。作为一种集体仪式,毕业典礼是无数个作为个体的“我”的社会身份拐点——从学生到社会人。“显眼包”的热闹背后,是毕业生们于身份即将转变之时进行的一次打破常规的“离经叛道”。
那么,有趣的问题来了,“离经叛道”为哪般?为何“我”要在毕业典礼上做“显眼包”?
不留遗憾,“我”的青春只此一次
社会学者韩炳哲认为:节日是不会消逝的时刻,它是一种特殊意义上的“神圣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毕业典礼是属于毕业生的独特“节日”。毕业典礼这一天,是告别过去、走向未来的“神圣时间”。在“神圣时间”里,总要做些特别的事,比如,弥补遗憾。
6月15日,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公众号发文:“‘派大星’博士,找到啦!”文中提及,该校2024届地质学专业博士毕业生潘荣昊身着“派大星”布偶服出现在拨穗仪式现场,是为了弥补一个遗憾。好友夏清是潘荣昊曾经的室友,两人无话不谈。2022年,夏清从中国地质大学毕业并前往胜利油田勘探开发研究院继续博士后研究工作,而彼时的潘荣昊被公派至德国汉诺威大学联合培养,很遗憾没能亲自见证挚友的重要时刻。
在动画片《海绵宝宝》中,比奇堡是剧情的主要发生地,见证了“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之间真挚的友情(“派大星”是一只粉红色的海星)。据报道,夏清喜欢“海绵宝宝”,于是,潘荣昊把自己比作“派大星”,将母校喻为“比奇堡”。“显眼包”名场面出现了:在“比奇堡”的毕业典礼上,教授为“派大星”正冠拨穗。帽穗从右拨到左,再授予毕业证书,代表麦穗成熟,象征学有所成,毕业生可展翅高飞。在人生重要的时刻,“派大星”潘荣昊给了挚友夏清一个惊喜,也在师长与同窗的陪伴与见证下弥补了青春的遗憾,这是属于他的“神圣时间”。
“派大星”博士潘荣昊(右三)出现在毕业典礼上。图源: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微信公众号
促成“显眼包”们的“神圣时间”的,有老师的积极配合、学校的欣然接纳,还有社会舆论的包容与开放。毕业生们的调皮与搞怪,以及他们“不留遗憾”的青春畅想,在理解和支持中轻柔落地。
近期,“毕业典礼开成演唱会的青大又整活”“青大毕业典礼说唱版精忠报国太燃了”等话题纷纷登上微博热搜。身穿学位服的毕业生们在典礼现场从座位忽然站起来,接过话筒带领全场大合唱,全场气氛极为热烈,像极了演唱会现场。同学们跟随音乐律动齐刷刷地左右挥手,一同告别青春校园,被媒体打趣为“全场开启雨刮器模式”。“雨刮器”视频在网络上被多次转载与传播,引发一场致敬青春热潮。
青岛大学官方微信公众号将毕业典礼上的“整活”场面整理成视频合集推送,热闹又温情地与这届“显眼包”告别,可见学校对毕业典礼形式多元化的支持。在不违背公序良俗和校规校纪的前提下,给“显眼包”们留下只此一份的青春独家记忆,让无数个“我”一同度过值得回味一生的“神圣时间”,当然值得。
面对未知,“我”需要一次“离经叛道”
仪式代表着变化,变化预示着未知,而未知带来的,则是踏出舒适圈之时的焦虑与恐惧。
“学生的身份让我感到安全,它代表着一定的容错空间。”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就真的是一个社会人了。”
“学习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输入与试错的过程,而进入社会,更需要我做输出,我不太确定社会对我的输出有多大的容错度。”
……
作为一场仪式,毕业典礼预示着的未知让毕业生们多少有些无措。
“所以,要抓紧疯狂一次。”在南方某综合性大学的毕业典礼上,“显眼包”王澍禾在拨穗礼完成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两罐啤酒,邀请台上的教授共饮,“也很感谢这位老师,很给面儿地一饮而尽。”
老师们的“给面儿”,带来了强烈的“反差萌”效果。平日里是手握多篇学术成果的科研大牛,在毕业典礼上则成了举杯共饮的“哥们儿”、手足无措地配合着花式合照的“朋友”。师生间的传统界限消弭,此刻唯有真诚的祝福和可以共享的快乐,未来也将有一份滚烫的回忆。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之所以会感到紧张、焦虑、有压力,是因为对不确定性有一种失控感,这是很正常的。”浙江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博士生导师、教授李新宇很乐于配合学生们拍摄奇思妙想的毕业照,“我常跟学生说,在拍毕业照的时候,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也是希望给学生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在未来遇到压力的时候提供一些支撑。”
李新宇(右一)与学生们合拍搞怪毕业照。受访者供图
“正如人类的太空之旅,我们每个人也都在不断抵达未知之境。”这是今年的一道高考作文题。“未知之境”神秘而充满不确定性,面对它时,需要勇气。而勇气,可以去已知的回忆中探寻。
“如果说在毕业典礼上打破常规是一次小小的‘离经叛道’,那这份‘离经叛道’的回忆将在未来给予我一些勇气。”王澍禾说,“因为那些热烈与不留遗憾的过往塑造了现在的‘我’。而现在的‘我’在面对未知与挑战时,也会想办法继续热烈,继续不留遗憾。”
“让外部事件变得可控,可以有效对抗未知带来的焦虑感。”李新宇建议,毕业生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去了解即将从事的职业对自己的要求,建立层级、确认目标,在入职前做一些准备,让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能力范围内变得可控一些。
身份转变后,“我”是谁?
西南政法大学校长林维在2024年毕业典礼致辞中说道:“毕业的时刻,也是一个让我们进一步思考有关家庭、社会的价值的时刻,也是一个更为深刻地思考你自身和社会应当如何相互关联的时刻。”
毕业之后,“我”是谁?“我”该如何与社会关联?在个人与社会的交融中,“我”是否还可以是“我”?
“我还会是我。”这是浙江大学应届毕业生刘铭翔给出的答案。
职场是进入社会的第一课。“如何在职场中找到‘我’,我觉得可以拆解为两点,一是专业是否对口,‘我’是否有能力、有自信可以胜任当前的工作并创造价值;二是‘我’如何看待工作本身。”刘铭翔认为,人生是多维的,工作定义不了完整的“我”,“初入职场,很容易认为工作代表了我们的未来,从而产生很重的得失心。我倒是觉得,人生是阶段性的,不妨从容一些。完成好当下的工作,拥有自己的生活,就是与社会的有效关联。”
在完成好工作的同时拥有自己的生活,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要在纷繁的现实中实现它,需要一些“巧劲儿”。
“工作一年,对我价值观的冲击很大。离开学校才发现,万事都没有标准答案,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身处繁忙的互联网行业,浙江大学2023届校友黄旭静在尝试寻找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黄旭静的朋友圈里,有沙滩,有戈壁,有海洋,有诗和远方。“休年假的时候,项目需要继续跟进。于是,在铁路上、沙滩边、落日下,我偶尔也抱着电脑做一些工作。”在远行途中处理工作有诸多不便,但她说,“去了想去的地方,做了想做的事情,一切值得,这也是一种工作与生活平衡之后的‘做自己’。”
黄旭静(左二)在旅途中。受访者供图
当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钟。身份转变不急于一时,自我探寻更是一生的课题,也可以慢慢来。
在社交媒体上,“主动延毕”“gap一年”“校园卡成功续费三年”等话题热度不减,不少毕业生选择通过延迟毕业、推迟就业或升学深造等方式,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网友“大脸黄”在今年的毕业季主动选择了延毕,“在学业上卷了这么多年,现在想停一停脚步,探索自我兴趣的边界,仔细考虑我到底喜欢做什么、擅长做什么,让自己有一年时间缓冲一下。”很幸运地,“大脸黄”得到了家人的理解与支持。
人生不设限。在遥远而漫长的未来,“我”的身份还会随人生阶段的变化不止一次地发生转变。但关于“我”是谁,答案将随着时光的沉淀、阅历的累积而日渐清晰。多年以后,当我们回看毕业典礼上的“显眼包”行为,也许能够会心一笑:正是那些“疯狂”和热烈,构成了现在的一部分“我”。
未来已来,2024届毕业生们,毕业快乐。
(注: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澍禾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