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相会，为何“泾渭分明”

因江与湖水质不同，交汇时便形成一段清浊两色、泾渭分明的奇异水景，如同大型“鸳鸯火锅”。

作者 | 黄英华

题图 | 新华社

大家都知道成语“泾渭分明”，说的是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水和渭水的支流泾水在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汇合，两水一清一浊，呈现出两种不同的颜色。

当我们把目光转向祖国版图的东南方，在江西北部的湖口县，也有一幅清浊分明的“泾渭图”，这就是“江湖两色”奇观。

长江水呈黄褐色，鄱阳湖水显清绿色，清浊分明。李学华/摄

湖口县因位于鄱阳湖入长江之口而得名，是长江中下游分界点。湖口集大江、大湖、名山于一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赋予了这方水土妩媚的山川、独特的生态，造就了曼妙多姿的诗情画意和美不胜收的独好风景。“江湖两色、水线分明”的奇观就是这独好风景中最为奇特之景。

“江湖两色”景观的形成，主要得益于湖口所处的特殊地理位置。中国第一大河长江和中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在此交汇，于石钟山下合流，朝宗于海，江与湖水质不同，导致两种颜色的水绵延数千米而不相混。这与“泾渭分明”景观形成的原因类似，只是更为宏阔壮观。

那么这“江湖两色”谁清谁浊呢？

南宋文坛领袖周必大于乾道三年（1167）泛舟至湖口县，其《游石钟山录》说得明白：“江水西来而浊，湖水南来而清。”

三年后，周必大的好友陆游自山阴（今浙江绍兴）赴任夔州（今重庆奉节）通判，行舟过湖口，在日记中写道：“（长）江自湖口分一支为南江，盖江西路也。江水浑浊，每汲用，皆以杏仁澄之，过夕乃可饮。南江则极清澈，合处如引绳不相乱。”

这里所谓的南江，是沿用了古名。秦汉时期，古彭蠡泽在长江之北，现在的鄱阳湖区是赣江入长江的通道，故称南江。

周必大和陆游都说是江水浊、湖水清，这种说法是正确的。长江上中游长达5500公里，流域面积大，在水土流失和人类生产生活的综合作用下，含沙量和污染物浓度较高，且水流较急，沉淀时间不足，水就显得浑浊。

鄱阳湖是江西的“母亲湖”，汇纳赣江、抚河、信江、饶河、修河五大河流之水，湖面辽阔，其流域自古以来植被丰富，水土保持较好，沉淀时间充足，水中含泥沙量少，且水流较缓，故水体清澈。因江与湖水质不同，交汇时便形成一段清浊两色、泾渭分明的奇异水景，如同大型“鸳鸯火锅”。

长江与鄱阳湖在湖口县石钟山附近水域交汇融合。李学华/摄

有趣的是，“江湖两色”景观还会因季节和天气而“变脸”。

岁末年初，鄱阳湖进入枯水期，成为越冬候鸟的天堂，近百万只候鸟在此栖息，以湖区的小鱼小虾和草根为食，加之航运和采砂的影响，含沙量上升，湖水变得浑浊。而此时长江来水经过三峡调蓄，流量减少，流速变缓，江水就较湖水清澈，这时就会出现江湖“清浊倒置”现象。每年三月，鄱阳湖流域降雨丰沛，五河之水大量汇入鄱阳湖，短期水位急剧上涨，形成春汛，也会短暂呈现江湖“清浊倒置”现象。

鄱阳湖被誉为“长江之肾”，发挥着为长江分泄洪水的重要作用。6月上中旬到7月中旬的梅雨季，长江和鄱阳湖同时进入主汛期，如果长江中下游降雨偏多，就会导致水位迅速上涨，从而高于鄱阳湖水位，长江洪水就会倒灌鄱阳湖，形成“长江水倒流”的另一自然奇观。

赤褐色的洪水与碧绿的湖水相混，这时湖水变得浑黄，江水与湖水显现出一黄一赤两种颜色。1965年7月7日，郭沫若至湖口，其《登湖口石钟山》诗中所云“水文黄赤界”描述的就是这种景象。7月中下旬，长江主汛期过后，便又恢复本来面目。

两湖两色还会因天气而变化，自动调整“对比度”和“饱和度”。天气晴好时，江水为浅黄色，湖水碧绿；阴天多云时，江水浑黄，湖水为蓝绿色；下雨或有雾时，江湖则迷茫一片，界线不甚分明。

左侧鄱阳湖水清澈，右侧长江水混浊。李学华/摄

“江湖两色”天天“在线”，游客随时可来“打卡”。最佳观赏季节是夏秋时节，江湖水量充盈，清浊界线明显。

登石钟山观赏“江湖两色”的最佳位置有两处：一处是江天一览亭北、矶头右上方崖壁上，此处正对梅家洲头，长江与鄱阳湖交汇点；一处是忠烈祠左前方的清浊亭，亭柱刻有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钱伟长1981年登石钟山时的题词：“江湖两色，石钟千年。”这里视野更为开阔，可以更好地察“颜”观“色”。

依托得天独厚的“江湖两色”景观，湖口县旅游总公司打造了水上游览路线。当游客乘船抵近这条奇异的水文线观察时，会发现江湖分界线与在岸上看到的一条直线不同，而是一条清浊分明而又犬牙交错的不规则曲线。

“江湖两色”景观，对湖口人文底蕴的形成和人格精神的塑造也有着重要影响。就像这“江湖两色”景观一样，湖口人坚持原则，是非曲直分明，敢爱敢恨，快意恩仇。江湖虽分两色，但又汇合一处，相互依偎，共同奔向大海，这也深刻影响了湖口人的思想观念，使得湖口人具有包容的气度与开放的胸襟。

湖口之地，水陆通津，历史上几次衣冠南渡，很多北方人落户湖口，繁衍生息。至今很多村庄诸姓共处，和谐共生。改革开放后，湖口发挥沿江优势，创建工业园区，园区内外来务工人员达数万之众，湖口人热情地接纳了他们，并为其创业就业和生产生活提供周到的服务。

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长江和鄱阳湖水体都曾遭到过不同程度的污染。近年来，国家对生态环境保护愈发重视，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尤其是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明确要求“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长江水体浑浊的情况有很大改观。而江西也向来重视母亲湖鄱阳湖的生态环境保护工作，狠抓鄱阳湖流域总磷污染防治，共护“一湖清水”入江流。

随着生态文明建设的不断推进，江湖水质都得以显著改善。但无需担心“江湖两色”景观会消失，因为这种景观是自然形成的。只要形成这种景观的地理因素还存在，“江湖两色”就一直会呈现，只是颜色、程度会改变而已。

当然，如果将来长江水质变得和鄱阳湖一样清澈，“江湖两色”景观最终消失，我们当然也乐见其成。